懺悔大廳的等待長廊。名為R補32的訊息員站起來。

“長官。”他以角度合適的鞠躬迎接搖搖晃晃走出來的柯啟爾。以訊息員的視角看,那不過是雜念被清除過後的常見反應。他露出代號“關懷”,程度在四至五之間的微笑:“您感覺如何?”

“不太好。我的背很疼。”柯啟爾說。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他伸著兩隻手,猶猶豫豫地去摸座椅的把手,最終還是沒坐下去,艱難地在椅背一側支撐著身子。

“好的。長官。”R補32保持微笑。聲音悅耳動聽。“看來我們需要等待一陣,待您的身體恢復再返回。好嗎?”

柯啟爾艱難地囁嚅了一聲。聽不清具體語言。不過按照《晶之平原彙報守則至終唯一版》,這一類回答在當前情況下可被視作“同意”。這令R補32感到安心。

訊息員記下這一段,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手放在膝蓋。等待著。他很清楚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如果柯啟爾的身體不適在懺悔大廳下班之前還不能停止,他就該同時啟動兩件事:一份對緊急治療方案的申請和一份對佔用過多大廳資源的道歉書。

不過現在還不急。

涼風吹在他的手背。奇怪。這是規定不應允許的事。R補32皺起眉頭,看向風吹來的方向——懺悔室的門開了一條小縫。門縫裡隱隱約約透出潔白的光,地板上相同顏色的液體像一條白色的小蛇向外蜿蜒,慢慢爬出。

R補32猛地站起——準確來說,他以規定允許的最大速度站了起來。

“長官。”訊息源說。聲音失去了動聽。“我要求檢視那裡面——”他翻了一下記錄本。“——十三號懺悔室的情況。請求長官允許。”

柯啟爾咕噥了一聲。同樣聽不清。按照《晶之平原彙報守則至終唯一版》,這個回答也可以被視作“同意”。但這次訊息員的感覺完全不同。

他立刻以最大速度勻速上前。推開通向懺悔室的門。還好這裡還有許多晶之平原的其他居民。許多其他的訊息員同事。其他訊息員也露出了相同的表情,各自飛速請求到了自己長官的允許,聚到懺悔室的門邊。

他們向內走。空氣中非常安靜。白光閃爍。白色的小河靜靜流淌。

這裡從來沒有過白色的小河。

訊息員們走過關著門的房間,走過掩著門的方向。停在那大開的懺悔室門前。規定以外的心情出現在他們心裡。然後他們同時捂住臉——為了避免出現規定以外的表情。R補32第一個反身跑回,衝向柯啟爾——

這位長官的身體不適似乎沒有好轉,反而加重了,脊背都佝僂起來。他臉朝著地面,看不到表情。

R補32在離柯啟爾一米的地方剎住了。拿出記錄本。又收回。

“長官……您……”

R補32感覺自己的聲音顫抖了。他又把記錄本掏出來。但哆哆嗦嗦地半天翻不到正確的一頁。柯啟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咳嗽了,每一聲都讓他心驚肉跳。訊息員用餘光看著“保持安靜”“保持生活”的一系列標牌以汲取勇氣。這勉強讓他能再次開口:

“您做了什麼?”他指甲扣在記錄本裡,艱難地說。“……我需要一份非常詳細的解釋。還可能需要很多其他的檔案。取決於懺悔室裡那些長官們的傷勢情況……”

根本沒有什麼傷勢情況。R補32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撒謊。為什麼要違反守則。“長官。這是緊急情況。”他讓嘴巴動起來。“您必須……解釋。不然的話,您可能會被視作破壞晶之和平的重型罪犯。接受最嚴重的……”

“最嚴重的……”他說不下去了。因為柯啟爾按住了他的肩膀。他這才注意到……他之前為什麼會沒有注意到呢?柯啟爾的手上全是那些白色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