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蕭子珊便一路小跑回了皇宮。

思路逐漸拉回現實。

蕭子珊安靜沉默地坐在銅鏡前,任她如今唯一的婢女素素,給她卸髮簪。

「素素。」

「公主,奴婢在。」

素素拿起木梳,輕攏烏黑濃密的長髮,溫柔地一梳到底,仍保留了先前梓熙宮裡掌燈大宮女的習慣,先將蕭子珊的青絲梳順,再抹上花香髮油。

「母后與……」蕭子珊頓了下,覺得稱呼不妥,改口道,「母親與外祖父、哥哥鑄下大錯,挑起內亂,以兵權交易販賣國土,致使諸多無辜之人橫死,數千上萬,我心中難安。」

素素溫婉笑著,安撫她:「您如今該拿住大理寺卿的心,嫁進蘇家,做大夫人,便能成為蘇家主母。蘇大人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時日,必然官拜一品,又是您屬意之人,若您嫁他,與南枝郡主成為姑嫂,便能保後半生順遂。」

「嫁給南澈哥哥固然是一條好路,可……母親挑起內亂,致使無數人身死,死者也有家人、愛人。我總覺得虧欠她們。」

「這一切不是公主的錯,錯的人是他們,公主又何必作繭自縛?」素素嘆口氣。

「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便該償還罪孽。」蕭子珊蒼白的唇劃開一抹苦笑,目光復雜悲哀,看著鏡中憔悴之人,緩緩自言自語,「世人罵我是妖后之女,咒我該死,他們朝我扔菜葉雞蛋,叱責我外祖父與哥哥的條條罪狀,只因我體內流著父皇的血,才保住了這名存實亡的公主位分。」

「我本是最幸運不過的,生來時,母親便是***,父親更是坐擁江山的帝王,哥哥為嫡太子,外祖父乃丞相,親戚皆是簪纓世家。我風光無限,隨心而欲,有著萬萬人享不到的富貴榮耀,我十九年無憂無慮,不知人間疾苦。」

「如今遭逢鉅變,母親、外祖父、哥哥葬於一抔黃土,唯我獨存於世。你說本公主,是不是該替外已死之人,贖罪?向死於這場內亂的百姓、難民、將士,賠罪?」

蕭子珊嘴角泛起一抹苦澀悲壯的笑。

素素梳髮的手一顫,象牙梳落地,咯地驚響,她勸道:「這不管公主的事……這都是左氏一族的錯。您是您,他們是他們,他們是罪人,公主不是。」

「我享了母親、外祖父、哥哥身份所帶來的的十九年富貴榮耀,自然也該替他們償還罪孽。享他們的福,也還他們的罪。人,總不能在享福的時候說一家人,等至親獲罪時,分個你我他吧?」

「其實你們說的,我都懂。只是我過不去心裡這道砍。」蕭子珊眼底流露出無比痛苦的哀色,「事發後的每個夜晚,我都輾轉難眠,我對母親發起內亂中死的無辜之人,滿懷愧疚,無比痛心。」

她從前雖然單純無憂,可她畢竟當了十九年的嫡公主啊!

作為公主的責任和擔當,她沒有忘。

仁善、慈悲、心懷大愛。

像左如月說的那般……

蕭子珊不知在銅鏡前麻木呆滯地靜坐了多久,直到深夜裡無涯的黑暗漸退,一絲朝霞勘破東邊天際時,她只說了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