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斟酌。”蕭睦疲憊地掐了掐眉心。

左如月識相點頭,不再追問,端起鹿茸湯一勺勺喂他。

依陛下之意,蘇南枝嫁誰都可以,總之不可能嫁給攝政王。

如此,她便滿意了。

乾清宮外的月光灑落一地銀白,此時,蘇南枝亦在月影下喝到微醺。

她在思索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殺亡母的之人,正是黑金面具主使皇后。

但,若真如姨母臨死所說,皇后成為太子妃前曾愛慕父親,懷有身孕進宮。

如此一來——

皇后婚前失貞,並非處子之身,是誅九族的欺君之罪。

當今太子……便是假太子!

難怪黑金面具首領殺孃親要說,‘事關江山社稷,不得不死。’

兩件皆是皇室醜聞,足以舉國震驚的大事。

但凡洩露,無數人將受牽連,京城必定腥風血雨,被誅九族的皇后母族、太子必定反撲,屆時,朝廷動盪大慶內亂,後果不堪設想。

可——

蘇南枝還是不信,太子會和父親扯上關係。

父親高潔自好,絕不會做出與未婚女子廝混之事。

姨母死前只說,皇后懷有身孕進宮,卻未說,假太子生父是蘇正。

所以,這一切還得查。

蘇南枝喝完小壇花酒時,沉沉地長嘆口氣,從樓梯處走來的溫言斐端來一盤熱氣騰騰的桂花糕。

“縣主。”

“嗯。”蘇南枝拂落裙襬上的合歡花。

溫言斐斟了杯酒淺嘗輒止:“很少看到縣主喝酒。”

“想喝便喝了。”蘇南枝輕笑了下,“你這麼晚找我,不會只為了賞月吧?”

仲夏的風涼爽宜人,溫言斐沉吟了下,嗓音如這風聲般清越細微:“縣主……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真實身份嗎?”

“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也不在乎你的過去。販夫走卒、囚犯殺手也好,權貴名門也罷,你僅僅只是我認識的那個溫言斐。”蘇南枝纖白漂亮的素手慢搖酒盞,溫茶淡笑,靜靜看他。

少年在她溫潤如水、比月色還美的眸光中,一點點垂下眼睫,覆住滿眶酸澀。

是了,這就是給他煮長壽麵的蘇南枝。

與天下所有人都不一樣的蘇南枝。

美人在骨不在皮,他頭次遇見如此完美無雙的女子。

溫言斐薄唇劃開一絲倉促的笑,笑裡六分心酸、四分慌亂。

他不敢看眼前熠熠生輝的女子,只好端酒賞月,暗啞低聲道:“我曾殺過人。”

“嗯。”蘇南枝雪白如玉的指腹,摩挲著杯沿,安靜地聽他講。

“我殺過很多人。”

“他們的至親摯友一次次跪倒在腳邊,求我開恩,但我還是殺了他們。”

“我不像人,更像一把刀、一柄劍,只是個殺人武器。我滿手是血,腳下白骨累累,十八年裡冷血、麻木、殘忍,從未真正活過。老閣主曾說,我存在於世間的意義,便是屠戮。”

少年面頰蒼白到幾乎透明,眼梢染上薄紅,慌亂不安地抬起頭,近乎偏執的看向蘇南枝,嘶啞嗓音頹唐自嘲:“姐姐那麼幹淨,而我卑劣至此,像是地獄爬出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