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淵繼續,“路季的臉色,再次變過了——這一回,一臉的不可思議。”

“我說:‘當然了,路徑我是不曉得的,路,還是得他們來帶!嗯, 就是這樣,這個話,你替我帶到罷!’”

說到這裡,展淵笑一笑,“長風,有句話,叫做‘殺人放火金腰帶’,你聽過吧?”

吳浩點點頭,“你是說, 射陽湖人襲擊喻口船廠,其實是先小做騷擾,引起注意,然後求招撫晉身的路數?”

“對!”

頓一頓,“我既有了這個判斷,就不以為孤身進射陽湖會有什麼真正的風險——他們連個船廠都不肯大肆破壞,連個工人都不肯殺,怎會害我這個三軍州通判?那豈非徹底自絕於朝廷了?此其一。”

“其二,孤身進射陽湖,可以真正取得他們的信任——一步到位!若會於楚州城外啥荒村小店,彼此提防,兜兜轉轉,不曉得折騰到啥時候?”

“其三,也是最緊要的:不入射陽湖,不親眼看清他們的品行、底細、部伍、實力, 就招撫過來了,又怎知能用不能用?又該派怎樣的用場?”

略一頓, “就如忠義軍,有守紀律、肯用命的,也有隻會姦淫擄掠的,是罷?”

吳浩長嘆一聲,“不盈,苦心孤詣呀!”

“算是罷!”頓一頓,“不過,進去了才曉得,這件事,比我原先所想,其實要複雜的多——盡有我想不到的,也盡有你想不到的。”

“哦?”

“不急,聽我說下去。”

“請!”

“射陽湖人分成三大股,三個大頭目:周安民、谷汝礪、王十五,他們彼此不相統屬,但一向緊密合作,協調行動。”

“其中,周安民年紀最長,威望最高;谷汝礪讀過書,似乎還捐過一個將仕郎——這一層, 我還沒來得及查實;王十五則是個地地道道的漁人。”

“襲擊喻口船廠的, 是周安民這一股,而且,當天是他本人帶的隊。”說著,展淵指一指案几上的那張紙,“這封信,就是他的親筆。”

“周、谷、王三個,一齊在射陽湖口候我,一見了我,便一齊拜伏在地,行下大禮,口稱‘罪民’,我一一親手扶起,說既往之事,小小誤會,我不介意;吳大帥寬宏大量,更加不會擺在心上。”

“這三個人的衣貌,很有意思,我原本是照著山大王的樣子想象他們的,但其實皆衣巾樸素,同他們的部下,幾無任何區別,譬如,腳上穿的,都是草鞋;唯一稍有不同的是谷汝礪,他戴一頂桶子樣抹眉梁頭巾,做讀書人打扮,但身上的長衫,卻打了好幾塊補丁。”

“他們替我備了一頂滑竿轎子,我說,這又何必?我同弟兄們一起安步當車,一邊欣賞沿途風光,一邊談談說說,安逸的很!”

“但周安民說,湖裡頭,正經的路,並不算多,就有,也不算好走,還是請通判坐滑竿罷!我們幾個隨侍在旁,通判有什麼垂詢,我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什麼事兒都不耽誤的。”

“我想也是,不然,我一個人拖累大隊,愈走愈慢,於是,就不推辭了。”

“長風,你曉得不曉得,這一路上,什麼‘風光’最吸引我?告訴你——‘葑田’!”

吳浩沒聽懂,“豐田?”

“‘葑’者,上一個草花頭,下一個開封的‘封’。”

“哦!怎麼一回事呢?”

“射陽湖中有茭、蒲等,年久,根從湖底泥土中衝出,浮於水面,厚數尺,可延長數十丈,在上面鋪泥施種,即可生長,此為‘葑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