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彌遠開口,“既了之事,再去尋根究底,沒有什麼意思……其實,這件事如此了結,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若……嗯, 若許某真的到了臨安,三口六面,說出些什麼來,反倒叫朝廷為難呢!”

這就“既了”“了結”了?

“那,”史嵩之蹙眉,“淮東制置使一職?”

“欸,還能怎樣?只好叫副使接任了。”

史嵩之心中一陣泛酸。

他剛剛從光化軍司戶參軍調任襄陽戶曹, 襄陽北接光化軍, 雖然不直接同金境接壤, 但也算前線,更是大宋對金防線(這個防線,不僅僅指中路防線,更指由東到西的整條防線)之最核心,較最前線的光化軍更加重要,史嵩之由光化軍司戶參軍調任襄陽戶曹,是按照自己既定的經營襄樊的步驟,一步一個腳印,紮紮實實的去走,但是——

戶曹掌管籍賬、婚姻、田宅、雜徭、道路等事,權責同司戶參軍基本一樣,品級也一樣,還是最低一階、最低一品——第三十七階、從九品。

而吳浩由制置副使而制置使——

賊斯鳥,天壤有別呀!

叫我如何不泛酸?

史嵩之在心裡將自己的“不平”往下按了又按,到底按不住:

“曹彬下江南, 何等勳勞?太祖亦未肯以使相與之!今邊戌末撤, 警報時至, 若某人可以非常手段遂其所求, 諸將效之……欸,不說別個了,單說某人——”

略一頓,“他志得而意滿,猝有緩急,尚肯效死否?”

再一頓,“二爹,你說過的,‘御將之道,譬如養鷹,飢則依人,飽則颺去’呀!”

史彌遠默然片刻,微微搖頭,“恐怕,今後,不大好再以‘鷹颺’視某人了。”

啊?

史嵩之驚異的看了二叔一眼。

史彌遠嘆口氣,“官家的身子骨兒,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天崩地裂的大事,不定哪一天……欸, 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多生事端了罷!”

史嵩之突然就明白了史彌遠的心理了。

史彌遠最關心的,是下一任皇帝符合史氏的利益和標準——一個感激他、聽他話的“明君”;趙與莒——哦,已改名趙貴誠了——百分百符合這個標準;而且,短時間內,不可能找到較趙貴誠更符合該標準的人選了。

照“感激史彌遠、聽史彌遠話的‘明君’”的標準,趙貴誠遙遙領先,甩第二名十八條街,真正獨一無二。

若此時在和州兵諫、許國之死的問題上同吳浩糾纏,雙方難免生出裂痕,而以吳浩同趙貴誠姊弟的密切關係,吳、史生出裂痕,就是史、趙生出裂痕。

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同史彌遠最關心的大事相比,吳浩“跋扈”與否,算不了什麼;許國死活,更算不了什麼;甚至,淮東歸不歸朝廷掌握,也算不了什麼。

隨著趙貴誠取趙竑而代之的時日愈來愈近,也隨著吳浩自身的勢力愈來愈大,史彌遠視吳浩,已由原先的下屬、心腹漸變為同盟者、合作者;對待吳浩的策略,已經由原先的“掌控”漸變為“羈縻”了。

這就是史彌遠說的,“今後,不大好再以‘鷹颺’視某人了”。

二爹的這個變化,我並未及時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