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又一口吃了一丸子,大酒樓做的味道果然不一般些,他想:山有扶蘇,隰有荷花,這廣寒仙子,終於還是落回他的仙宮了。

雪停了一天,可山間的景仍附著白,往遠處瞧,不好辨山耶雲耶。

淨空於林間穿行了幾個來回,孤影僻寒,天黑時,他站在石崖上,看蒼山負雪,明燭天南,頗有一番世外高人的意味。

可惜,她若是看到,心裡定能舒暢些。

淨空搖搖頭,把心內所掛之人消散去,再不想了,她跟著辰王世子,不能有差池,興許,還能吃上一桌子好食,睡上一餐美覺。

今日在那店裡,他早從旁人的言談中得知,在府衙主持施粥的人是辰王世子,若是阿饒沒騙他,那便是春行口中替她贖身的“李公子”。

可阿饒的假裝不識與故意閃躲,使淨空曉得,她又將他看成魔了。

不禁搖頭一嘆:與世人談情,當真不如修佛。

連山景都曉得在人低落時,慰藉他心一番的。

半壁天色忽現浮光躍金,數影如流星,墜入身後叢林裡。飛速之音入頻,有難耐的靡樂流入淨空的耳,混了他的眸。

再轉身,一個個金臂銅身,赤腿鐵掌的僧人,按“人”字形排在淨空的面前。他們一手豎在胸前,一手附在身後,眸是清亮的碧銀色,皎如月光。

金蟬法僧。

淨空也是第一次見他們,原,只在長隱典閣的律規中看到過那四個字。只有所犯重律在逃的宓宗佛僧,才引得了他們出山,百年不遇,上一次……

沒有上一次。

金蟬法僧的第一次入世,竟是因為宓宗掌尊。

淨空原以為,師父只會派長隱武僧來尋他,了不起,多來幾個武門門尊。可了祖愈來愈不瞭解他,唯一知曉的,便是淨空功法了得,無人能敵。

除非,是長隱地宮,守律萬年,佛身入金,封印在軀的法僧。他們破金軀而來,從不過問蒼生或魔道,一生只為一事,那便是守住宓宗的清規。

白日的煙火便是他們追蹤的訊號,一遍遍由遠及近,直到開在淨空的頭頂,才迫使他不得不放棄阿饒。與他們交手,淨空並無十足的把握。

“我等是來請掌尊回長隱的。”位列首位的法僧,向淨空行了一禮,他們赤腳踏在雪裡,已佇立多時。

淨空點頭,既他們尊一聲掌尊,那麼,他應有掌尊的氣派,“我這就回了,只是遲幾日。”

“我等,請掌尊即刻回長隱。”法僧毫無客氣,又言。

他說的請,好像不是請,讓淨空不悅:“何時回,或是回不回,我自有定奪,不勞諸位金軀多思。”

淨空將一腳尖,狠狠插進雪裡,手亦在袖中形掌,如待蓄勢。

沉浸了萬年的軀體剛喚醒不久,他們休的眠長,雖保有過分強厚的體力,然不知筋骨有沒有鏽跡。

剛剛說話的法僧立直而上,翻了一個雲鬥,其後,二、三、四、五依序騰雲,從上至下,踏肩而立,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高塔。

淨空覺得,這道高塔,將穿行而過的風花雪月擋去了一大半,不甚解風情。他展臂於懷,喚來了強勁的雪雨,待蓄能有餘,縈臂在胸前,形成一個半臂大小的雪球,隨之,推出,向高塔之巔。

最頂上的法僧以軀擋立,穩穩接下這一球,將雪雨又歸還於天地。

淨空見狀,掃起一地雪球,又向之。

皆被一一化解。

這是他不曾有的挫敗,淨空的不悅,由面及眸。他昂首凝天,指如蓮盛,召雲聽海在即,天邊,雲變了色,地上的雪,融成一片碧海,幻浪登風。

地方萬態,皆成了淨空所運之能,他將此匯聚於身後,為其形成更高的功牆,展前的兩臂如鷹翅揮舞,功牆穿過他身,向高塔而傾。

由法僧築成的高塔從上至下,頃刻間一一跌落,無一穩立,皆已背附地。

淨空見狀,緩緩放下翅臂,傲言:“各位師兄,淨空承讓了。”

簡單幾招,不過如此,淨空想,已無需再搏。他轉了身,提腳待行,可一雙腿尤如被千絲所縛,不移半步。喚使內力掙脫,皆不能行。

回身才發現,原是那高塔最下層的法僧,早乘他方才行功時,以戒法筋纏入淨空腿間,將其縛在原地。眾法僧以臂為軸,往淨空周圍瞬移繞動,只片刻,就將其腿,手,身困入戒法筋的羅網中。

那戒法筋為大慧禪師斷自身武筋所得,乃上魂法器,不滅不破。

忽然的轉勢讓淨空失了氣焰,他愈掙愈緊,內力皆受戒法筋所鉗,只聽前方又傳出如冰窟裡凍出的言語:

“掌尊,我等承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