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色暗的早,可今日還有天光,城門竟關得死死,再不放行。

衛兵們狼狽,於長街四仰八叉,兵刃盔甲皆散。有人站起身從不遠處瞧,只一人落寞的身影,被攔在城門內,是那和尚的小娘子。阿饒像一葉孤柳,於恢弘的磚牆內隨眾目飄零。

李承業趕來時,看到此景亦感驚乍,兩眼到處尋淨空的身影,撲了個空。那巡檢跪於李承業的馬前,正要壓頭請罪,卻只聽當頭一聲歡喜:“賞!”

餘霞散綺,明河翻雪,有人醉在景裡,更蜜心頭。

仍是一城中最好的酒樓,李承業連那身髒衣都未來得及換下,便拉了阿饒來此。此前,酒樓的客人被盡數趕了出去,新年第一日,人人都道晦氣。

“你跟著那和尚,連碗熱湯也沒有,我想,跟著我總好些吧!”為掩私慾,鬼話連篇,連眼也不眨一下。

阿饒守著一桌子熱湯好菜,不動一筷一勺。她在想:淨空這會子,還會再進城來嗎?

“阿饒,你也瞧瞧這個地方,有沒有閉門做些不尋常的生意?”李承業殷情地替她乘了熱湯,往前送了送,像白日裡淨空為她所做一般。

他若是還要再來尋她,就不會無故放手了,阿饒悶悶沉思。

“阿饒,如歸閣為何關門了?我都尋不到你的蹤跡。”李承業將臉往她眼前湊了湊,繼續問話。

阿饒好像忘了自己是應該喜,還是憂,她不是早想著要逃離他嗎?

“阿饒!”李承業大喊,這姑娘莫不是聾了。

見阿饒被這聲駭得抖了抖,李承業氣得更上頭:“你可真沒良心,三四年也不來看我一眼,要不是我遠遠瞧見你了,你就打算這麼悄無聲息走了?哼!真把我當錢袋子了?”

阿饒聞話,臉白了一半,一時手足無措的模樣總算寬了李承業的心,可嘴上更焦急:“咱們快走,恐他要找你麻煩的。”

好歹與自己說上一回話,李承業滿意了,可轉念又想:自己何時變得這麼好哄了?況且,這美人兒,連句像樣的好聽話也沒說。

“他是要吃了我?還是殺了我?一個佛僧,能做出什麼麻煩事。”李承業擺了擺手,“再說,找來就找來囉,往日他不要你,咱也讓他著急一回。”說完,他如被點笑穴,樂開了花。

阿饒抓了李承業的手,惶恐之色顫在眉梢,“現在就走。”她不願告訴李承業,如今的淨空能有多麻煩。

“誒!嘖!誒!”李承業被阿饒托起身,往前拉了幾步。

“走,回西京!”阿饒像是推著一頭牛般,堅持:“越快越好,進宮,就在宮裡住上半年。”

這姑奶奶離了和尚,就瘋了!

“阿饒……你忘了?”李承業穩住她強拉了自己的手,握在懷裡,暖了暖。

“嗯?”

李承業眨眨眼,“我可是第一俠士!害怕他?哈哈哈……”笑得更開懷了。

還有這樣的心思……阿饒氣得將人重重往後一推,紅臉怒罵:“我不管你了!”可那一把推,卻是自己沒站穩,跌坐在地。

這冤家何時練得這樣強壯了?

李承業笑嘻嘻地將人扶起,好生勸解:“你莫急嘛!若是那位宓宗掌尊來尋你,你同他走便是,我只留你說說話,怪悶的。”說完,又如淨空早先一般,攬上了阿饒的肩。

此刻,完全的心滿意足。

阿饒心怨:果然是冤家。轉念默:散了就散了吧,許是,他也厭倦了,若是找來,好歹自己能攔一攔。

想過,她再不糾結。

“讓世子爺瞧瞧,那和尚把你養得好不好。”

“誒!瘦了!”李承業又拉著她坐下,那一桌菜,全是白日裡他點過一遍的,可這大酒樓裡的廚子,應更好些。

怎成了家,愈發不正經了?

阿饒心中不解,卻也懶得說他,畢竟這是位無所不能的貴主,自己又總是有求於他。憑江湖多少人在尋自己,偏落到李承業手裡。

“世子爺。”

“嗯。”

“我……”阿饒不知該不該求他送自己一程,話在喉裡待了多時,好半天才遞出來:“我想回江都。”

李承業夾起一塊鵝腿,放進她的碗裡,眼又飄向了那碗冒著氣的丸子,“現在可不是時候,阿饒,現在恐好多人在那裡等你了。”

丸子只夾了一半給她,另一半塞進自己的嘴裡,“連我這半個江湖人都曉得去那裡尋你,那些等著領天影賞金的窮酸獵戶,還不都如餓狼補食,在那兒設了天羅地網等你。”

阿饒低頭無話,像一隻被淋了雨的喪頭雀,沒了再堅持的道理,李承業說得有理有據,可怎他說的,自己才聽呢?

李承業瞧她沒有執拗堅持,又隔桌伸手,摸了摸阿饒的頭,道:“等風頭過了,我再帶你重遊你我相逢的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