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沒有佛禮之尊?

在眾人眼驚口痴之時,忽有小孩兒跑來,手裡捧著東西,尋人大喊:“娘,么弟是讓棗核卡的喉!”小孩將東西往眾人面前一舉,一個拇指大的棗核聚焦了人眼,“么弟已經吐出來了!”

最早來找麻煩的黑麵婦人從孩子手中接過東西,定睛細看了一番,原真是棗核作祟,“小王八蛋,叫你看住你么弟的!”說完,重重一巴掌落在了小臉上。

“嗚嗚嗚……”小孩兒委屈地哭。

真相在這片滔天的哭聲中大白。

眾人看這邊熱鬧斷了,都沒了聲,可外頭的人,正翹首盼著下一場上演。

剛剛阿饒想逃,有人攔著她,眼下,此事有了判定,再走不了。只那胖夥計,本胸有成竹,遣了王婆子去通知附近鄉里的遊徼,可經過觀了淨空的這番能耐後,自覺不得用。

“姑娘,快走吧!此處,我等能攔一會兒。”他有些不自量力。

阿饒知他好心,因此,更不能害了他。況且,這一時,又能跑到哪裡去。

淨空從店裡走出來時,旁人皆忌憚地往後退了幾步,連胖夥計也讓那一臉寒氣逼得倒吸了口氣,全然忘了自己剛剛說豪言的模樣有多壯烈。

這些日子,明明扮的一對檀郎謝女,可阿饒偏故意當眾敗壞淨空的名,讓他成了欺世禍僧。

他走過來時,所形的一身暗影,成了阿饒的棲身之所,美人姿色全黯淡在裡間。

除了趕回去探自己小兒是否安好的那對夫婦,其餘人,即便剛剛疼叫喊天的,也皆圍在此店門口。紅火的燈籠下,眾人注視著一對佳偶璧人,彷彿在觀喜事般熱鬧。

誰不想看看,這厲害的和尚到底是什麼角色。

阿饒把眼藏在睫下,她知道,淨空生氣了,他剛剛走過來時,有大片的風在其擺下揚了數道塵。如他這般高僧都控制不住的情緒,是不是已直衝天靈蓋了。

一場鬧劇,她有些可憐自己,本想讓這些人困住淨空,好讓自己有逃離的機會。他既說自己不是魔,那便做給她看吧,即使面對悍民,也不能害了無辜。

阿饒猜想,淨空會不會掐住她的喉。

只要這佛僧立在她身前時,總是她更狼狽,衣衫褶皺,鬢松落扣,不成妙姿。

淨空確實氣,看來,往日的修心都還給禪門的師兄弟了,他緩緩抽出附在身後的手,往阿饒那處去,可手在半空,讓人握住了腕,擋了去路。

“做,做什麼?這姑娘說不認識你。”是胖夥計攔住了他,手有些抖,話故意抬高聲量,以此掩飾對淨空的懼怕。

阿饒聞言又有些怕了。

淨空不怒不急,連眼都沒轉過去看一眼,只從容地抬了另一手,落在阿饒衣衫的褶皺上,一揮,皺平整如新。他想要阿饒乾乾淨淨,整整潔潔。

“這是與我置氣了,她是我娘子。”淨空脫口而出,全然不顧自己當著多少人,說了什麼話。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已摘了斗笠,阿饒這樣想的時候,淨空的手又攀上她的脖頸,替她扣上了鬆開的桃花盤扣,很緊,是最上面那顆。

從善如登,從惡如崩。阿饒想,他這便是跟自己久了,才也學會說鬼話的吧!

淨空像一個為妻整妝的好夫婿,只是同他的模樣太不適宜。

“姑娘?”胖夥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篤定是鬼話,遂轉頭如延頸鶴望,等著阿饒說出真相。

阿饒的唇啟了又閉,她兩眼放空,看似呆目,儼然放棄了掙扎,頓了好半天,才說:“過,過年了,我想回去給娘磕個頭。”沒來由的,遞了一句這樣的話。

“好。”淨空一口答應,二人“配合”得上好。

胖夥計傻了眼,心想:這姑娘耍我玩了?可剛剛阿饒那番赤城的哀面,仍在心頭浮動。握腕的手漸漸緊了又松,真不知該如何“處置”他,或是,置自己於何地。

淨空自然也垂下了手,在眾人打量不移的眼裡,自顧瞧著阿饒已凍得通紅的耳和手,關切:“冷?”

他哪裡還似僧,全然一副休休有容的翩翩君子模樣,論哪個姑娘不化心。

阿饒早已沒了知覺,她想說,冷不冷不要緊,心涼得透,你可知?“你,也得給娘磕個頭。”阿饒抬眼去迎他,話中話,只他二人明瞭。

天飄起了雪,為林間浮嵐添了素色的妝,也為話中已故的人,討著冤屈。然死無對證,無從判冤,可阿饒不追真相,只念她與花姐十幾年的母女情。

此為這個冬日的第一場雪,趕著年節先至,淨空又擔心阿饒受涼,遂貼心地替她戴上棉披連帽,悶聲一嗯,答:“應當的。”

這下,又成了一個百依百順的孝女婿。

“外面竟是這世道了?連和尚也能娶妻?”人群中有好些私語。

“我早聽說,連那宓宗掌尊也讓一個妓子勾引,不但背棄了師門,還與整個武林為敵,本以為是江湖流言,嘖嘖……連和尚頭頭都這樣,下面的還守什麼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