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雖大,可氣流不順,人待久了,都有些發暈。

“花自憐啊!真可憐!”為續前話,莫蘭高聲嘆了一句。

她的突然變臉,全在阿饒的意料之中,阿饒曉得,這女子不能有平白無故的好心,原先那些懺悔的淚,左不過是戲演上了癮。

可從她口中吐出的那名字,讓阿饒一時有些懵。

莫蘭又做可憐模樣,假裝地吸了吸涕淚,說:“人死得不明不白,無處伸冤。”

淨空身陷金槽中,困了四肢,並未困了喉,可他氣息不足,不語,心想:原這宅人,是做了充足的準備。

阿饒明白莫蘭話裡的意思,當即辯否:“莫蘭姑娘,當真沒必要,說小了,他只是個僧,說大了,他是宓宗的掌尊,再大些,是整個武林的掌舵之人。我見過他鋤奸懲惡,絕不姑息壞人,這是他執掌一派,維護蒼生,立法武林的責任,可即便全天下的人都對其群起攻之,也輪不著他濫殺無辜。”

遂即又斥了莫蘭:“你也休提花姐,何必冒犯已故的人。”

莫蘭笑了,這姑娘說這些義正言辭是與誰聽的?

“不提不提,你問問他就是,也讓我瞧瞧,出家人是不是不打誑語,不亂殺生,我家老爺這一壁的佛像,究竟有沒有白供。”

莫蘭兩手在耳邊點了點,一展眉飛色舞的模樣,那戲裡的青衣就是這樣得意的。她本想看一齣戲本里,和尚下山,痴男怨女的情戲,可戲不好,品得她沒滋沒味。

阿饒面色愈難,不得不放下手裡的鎖釦,起身不經意間,與淨空相望了一眼,後,忙轉向莫蘭的臉,臂,身,反擊道:“莫蘭,你家老爺許了你什麼,要你誣這樣的話?做這樣喪盡天良的事?”

莫蘭不及答,阿饒又說:“無非,是自由。”

對,是自由。與莫蘭來說,貴比海底明珠的自由。

“可你該知道,你們困囚在這兒的,不是尋常人。”阿饒揚手,指了指上:“外頭還有位宓宗武僧,他是宓宗武門門尊,那鎮守佛蓮的金佛子,皆是出自宓宗武門,即便他一時不闖進來,也不會給你們一輩子的清靜。”

阿饒的話讓莫蘭僵了臉,這又與她想的差了許多,本她才是決定打賞銀的主子,怎跌成了聽任魚肉,任人宰割?

阿饒往前送著步子,乘勢逼近:“你家老爺打你,罵你,欺你,咬你,又許你自由?那是騙你的,他死了,你得活著替他贖罪……”

“來人!”莫蘭整身一震,再也聽不下去,轉身高喚。

阿饒又急行幾步,執意相勸:“莫蘭,你打算在這宅子裡躲一輩子?可南宅終會成為整個江湖的眾矢之的,你,我不過是爭個生死順序罷了……”

“來人!來人!”莫蘭幾乎是喊出來的,聲在地宮有了迴盪。守地宮的丫鬟,即刻跑進來問:“六姨娘什麼吩咐?”

莫蘭決定不思後果,又換厲顏,直指淨空,帶著兇狠悍色,道:“老爺吩咐,讓這和尚即刻就死!”

今夜天色不好,無星無月,獨颳著孤零零的風。

莫蘭正往老夫人房裡去問候,卻讓一隻不知從哪兒躥出的野貓嚇了一跳,手一抖,磕在廊柱上,碎了腕間上好的翡翠鐲。

那也是南侯自宮裡帶出來的,皆是皇家賞人的寶貝。

“明日你去葉城,替我尋尋差不遠的。”她吩咐身旁伺候的人,丫鬟答應,自知她家老爺脾氣不好,隨意尋個差就能好好折磨一番人,眼下六姨娘碎了東西,他定又要罵是在咒他死了。

之後,二人小心看路,剛走到老婦人屋前,莫蘭卻又突然囑咐:“算了,以假亂不得真。”

屋外有丫鬟候著,稱老夫人正跪禪,獨莫蘭一人進去問候。

屋內有香,不舒心,不怡人,只因是給死人上的塔香,“聽說那個佩劍的姑娘,已送到獸洞去了?”老夫人跪坐蒲團上,數著珠。

“是。”

天黑前,佟茵茵被吩咐送離了宅,可去的不是能活命的地方。

“老爺可知道?”她既為宅中正妻,自然謹慎。

“莫蘭行的,都是老爺的吩咐。”

“那便好。”

“嗯。”

一切小心答著。

見沒了後問,莫蘭才抬頭,屋內的眼皆凝在堂前擺的那三隻小小的,雕紋質樸的牌位,牌上無一字,可全在老夫人的心裡,這些年,她嘴裡念過的經文,不知早渡了他們好多世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