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是找來了。天影是何等角色,能容她幾日清閒,已是僥倖。

可春行有什麼錯,要無辜替她死。

阿饒好像看到春行滿心雀躍地捧著這塊鵲紋蜀錦,朝貧巷笑嘻嘻地走來,她想給好姐妹做件過冬的衣裳,可她拿不定主意,是做褙子還是襖衫。

這樣時興上好的料子,稠莊多是不擺在外頭的,只會留給年年在莊裡花了好些銀子的大戶,獨一份兒。

春行要與佟茵茵爭好姐妹,什麼好東西,她有了,都要給阿饒。

傻姑娘!

“不好!”阿饒來不及更升悲泣,伴著心咚咚地幾聲重拍,起身飛跑出了院。

然她並沒看到,裡屋二室,另一處還倒了兩人,四壁並無打鬥痕跡,連油燈都穩穩置於桌前,此兩個天影的小婁婁,怎會是他的對手。

入夜的如歸閣,鶯歌燕舞,夜夜笙簫。一條街,最顯貴,最闊綽的公子爺們兒皆在這兒。

阿饒一口氣跑過來,凝了一身冬季的汗霜,當看到如歸閣燈火通明似江月時,方安心落意,長長地抒了一口氣。

既然還在開門迎生意,老闆娘應是好端端的坐鎮廳堂。

可憐春行……

剛落了心,又不由酸了眼。

下輩子,趕早投個好人家吧!

瞧著如歸閣門前迎來送往的披帛,有紅有紫,春行喜歡綠的,同她藏在名字裡的顏色一樣。

阿饒埋頭,把淚藏進衣襟裡。已過了一日,只剩一日,阿饒覺得自己該早些走了,以免再累他人。

可她該給春行砌墓立碑。

她心下明瞭,若無那人在暗地裡的幫阻,天影早尋到她了,江都也早變了天。

孤身美人臨街而立,亭亭之姿略顯憂容,如是,該好生道一次別了。

鬧市歡歌,有孩童逐樂,情人賞燈,姐妹簪花,婦人逛集。

一片群像雜音下,阿饒理了理衣裳,兩手交錯而疊,放於腹間,一腳退了半步,雙腿屈膝,躬腰,低首。

這兒真熱鬧啊!熱鬧得,竟無人在鬧市中發現舉止不常的她。

她隔著一條街,對如歸閣的招牌,鞠躬拜三。

一謝花姐養育之恩;

二祭春行在天之魂;

三願如歸閣長樂福安。

此三,是阿饒唯願,她自知像她這樣的人,再有不得其他非分之想。可惜,她恐怕無能為花姐養老,替花姐梳頭,給花姐磕頭,以報極天的養育之恩。

綿軟的步子,不捨地往後挪了挪,後腳跟艱難地堆起了泥。人都說江都花城,本無晝夜之分,阿饒滿眼湧入的眼花繚亂,是她關於此地最後的記憶。

好多年後,這個總是梨花帶雨的,土生土長的江都姑娘都未回過故鄉,未再探如歸閣。

轉身,阿饒給心下了定契,不看,不回。她像一株孤弱的木棉,只一身單薄的素衣,裹著又軟又綿的心。

剛走過幾間鋪子,忽然,有驚叫,狂嘯聲亂作,桌椅碗杯碎地一片,女人的尖聲混雜著男人的驚吼,從她剛剛來的方向傳出,外頭的人只知道發生了事,有人嚇得躲遠,有人圍看熱鬧,直至有一群俏麗的姑娘從如歸閣跑出來,當街跪地大喊:“救命啊!死人了!死人了!”

哭聲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