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涼僧(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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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饒推了春行數次,她都賴著不走,淨空一句問,春行便不敢再留。
就像是在寒冬臘月飲了一盞苦涼茶,抖了身,澀了喉。
她快步溜出貧巷時,仍掛著一身的涼嗖嗖。
春行走了,阿饒尋空坐下給自己倒了一碗水,水涼得噤牙,一抬頭,面前的人更涼。
淨空正一絲不苟地看著自己,明明未說話,卻像是又問了一遍剛剛問過春行的話。
阿饒本想賴一賴,可抵不住那雙清冷的眸仍一直拽著自己,只得投降說:“李公子是替我贖身的恩客。”話後,眼珠溜了一圈,又言:“江湖第一俠士。”
就是天王老子,淨空也眉須無驚:“該不會是那位哭著喊著要娶你的小世子吧!”
阿饒悶悶又吞了一口水,算是被看破了。
淨空又言:“他既然替你贖身,便是於你有恩,說什麼你也不該負了他。”
他倒是把自己撇的乾淨。
阿饒的嘴淺淺上揚,回想起那日,淨空馭馬來追時,說的那句:“我跟你比,若你輸了,她得歸我。”
彼時,她終於明白“守得雲開見日出”的奧義。
“是了,他是我所識的最大的善人,人都說,錢財多敗子,可他那樣恩澤千秋的人,不僅施恩不求回,最可貴的是那一身質而不俚。”李承業擁的那顆赤子心,是阿饒在這片江湖尋的最寶貝的東西。
可惜自己這出生,哪配有呢?
“他這樣好的人,即都替我贖身了,我要還因人間貪慾蠱惑他娶我,豈不是要汙了他的清世名,毀了他好端端的前程嗎?”一字一句,伴著篤定的眉眼,阿饒孱孱弱弱理著衣袖的褶,把本要享的福都藏進了褶裡,揉成青煙,散了。
另側,高僧的佛心,無端開出了一蕊蓮。
草屋簡陋,阿饒從無絲毫嫌色,若真如她所說,她不要的可是滔天的富貴。終究良善,純良溫厚刻在骨裡,向陽照著心。
淨空將本要說的話嚥了咽,給自己好好添上了一碗水。
“最重要的,我不是看上你了嗎?”阿饒將頭放在桌上,以手為枕,繁星爍眼來回眨。
淨空不看她:“如此說來,我與李公子,應打過交道。”
“豈止打過交道,你二人還因我打過一場了!”
“又打誑語。”端水飲盡。
“那咱們往西京走一遭,你好好問問李承業。”阿饒急了,繞過桌,抓上淨空的手作勢要走。
淨空未起身,可經阿饒一拉,懷裡的東西不識相地滾了出來。
是個紙包,著地而散,更不識相地滾出了兩個豆包,豆包沾了一圈灰,上頭的桂花蕊正諂媚地朝淨空招著手。
江都不似別處,做豆包慣用瓊花為蕊,可阿饒偏愛桂花香,只城口的那處,老闆不是江都人,方沿用了外地做豆包的習俗。
阿饒不知道淨空是故意去尋,還是湊巧,只他有這份心,便滿心歡喜地笑納了。
“淨空大師費心了!”阿饒把豆包放在嘴裡,含了一口,眼又甜成了新月。
淨空不辯,伸手從她嘴裡奪下豆包,“髒了。”
阿饒正要又搶,淨空即刻添了一句:“我再替你去買。”
心下歡唱:石頭可算是開花了。
阿饒一面將兩個豆包放回紙包裡,一面又問:“你不是沒錢嗎?”
淨空徐徐站起身,揮眼瞥了瞥屋角,回:“看來這家人是真富了,那碗櫃裡藏的幾兩碎銀都不要了。”
窮人愛藏錢,富人才散金,果真是富了。
兩人為了再買豆包,出了院。
站在柴欄前,阿饒仔細插上門閂,恰逢一陣風趕過,阿饒縮了縮脖,風繼續望前趕路,路過銅鈴,“叮叮噹噹”敲響了阿饒的眼。她左右顧盼,尋著聲張望,眼落至那顆蒼天枯木時,方停住了腳。
冷風蕭瑟,枯枝更敗,可阿饒一眼就看到枝梢的那一串古青色銅鈴。每個拇指般大小,可一串下來,也有數十個左右。
阿饒踮腳仔細瞧了又瞧,銅鈴似葉,滿滿落進心懷,她舞著臂,雀躍地朝前頭背影大喊:“淨空,淨空……”
前頭的人像是故意趕著步子,裝著面如平鏡,心若水,唯一雙腳,行得飛快,踏起了塵泥,可架不住後頭姑娘一直張喚著自己。
面散了,心也蕩起了浪波,還是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