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之後,他在眾目之下,剛踏上天齊壇,就聽見四處惡語皆相向,連一貫與宓宗同氣的守珩與未曾幫上一語。

至此,淨空日日在北山參悟,他已過不了心中這一道魔了。

而亓名這邊,本就不將淨空放在眼裡,若不是他呈著佛家萬不該有的野心勝了所有人登位,亓名應是正眼都不會瞧他的。

可前些日子,繁淵已於漠地觀了這位新任武林尊主的星格,紫宮西垣進入危宿,將星沒入谷底,大惡!

如是,量他再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了。

況且,這些人好像真的覺得淨空為了阿饒,什麼都能做。

天上飄起細雨,淅淅瀝瀝。

吾悔跟著淨空,寸步不離。二人行至洱城素食館的二層,落了座。

淨空無話,可吾悔倒是積了好些語在口。

“你真的,要去拿赤龍天印來換妖……那姑娘?”吾悔有些天生的愚鈍,往日對著淨空,他倒是大大咧咧,可身邊那人,早已不再是自己師弟那麼簡單。

“師兄也覺得,妖女惑我?”淨空以手捻起茶碗中的碎茶,埋在手裡,看不出半分情緒。

吾悔暗自用衲衣磨了磨背,悶心自問了一番,他疑自己是否有說錯了不擇之言,兩眼滿是難奈。

說話難!男女之情更難!

“起先……我也討厭她來著,可後來……”他不覺摸了摸鼻,眉也攏上了額。

“後來我覺著,這姑娘是有些重情義的。”

否則,她也不會把那重來一次的機會給了自己的師弟啊!

好在天色鋪上了一層烏紗,吾悔才沒看見淨空的眼尾躍動,更不知他心間淌過了一條壯闊無形的洪河。

“淨空,你原先,是沒看錯人的。”末了,吾悔又添上這一句,話是從心底而生的,不然,他怎會忘記應喚淨空“掌尊”了呢 !

吾悔以前總覺得阿饒是妖道轉世,專被派來蠱惑佛心的,可那日他看著淨空飲下佛舍淚後,那個被一直擋在眾僧外的孱弱身軀,漸漸了無生氣,孤苦棄緣,吾悔忽有了另一番覺悟。

那原只是個弱小女子,錯愛了人罷了。

“你說,師父怎就不讓你還俗算了呢?”

吾悔一直兀自說這,淨空手心的碎茶,早被灼成了枯葉。

咯咯吱吱,繼而揉成了灰。

淨空為掩飾,端起茶碗送入嘴邊,一陣鑽心的澀,從舌尖漫入心腔。

此時,他才不得不嘆:好在吾悔愚鈍吶!

然這邊的話剛放下,就聽見街前熱鬧,一群人圍著叫囂。

原是蓬萊煙館裡,那個中空透亮的琉璃罩被直接抬了出來,八人四邊,各方安了兩人,看樣子,是往天影的方向去。

而琉璃罩內,那姑娘像一支被裝在瓷瓶裡的梨枝,如白蕊耀目,怯懦,美豔且慌張。

雨還在下著,更有愈來愈猛的姿態,它們順其自然,湧入琉璃罩內,灌起了一層淺淺的積水,阿饒的赤腳沁在水裡,腳趾如豆,凍得顆顆通紅。

鬢間髮絲已服服帖帖黏在面上,額間、下頜的細粉皆已被洗去,粉俏的臉也冷得悽白。

衣衫漸漸透了色,阿饒只得蜷在一處,兩手抱臂,兩腿遮胸。街兩旁有好些男子,兩三結伴,翹首觀望著,一雙貪婪的眼,好似扒開了阿饒的雪衣。

淨空站在高處,亦挪不開眼,他仔細瞧著阿饒,窈窕的身哆嗦著不高不低的弧度,頭上無髻,卻更似來自異域大的風情,最勾人的那雙媚眼,從害怕到彷徨,最後緩緩閉上,無助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