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沒有小看過魏忠賢,認為他單是依靠天啟的懶政與寵信就能威壓百官,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九千九百歲的大太監,那就太單純了。

魏忠賢躬著身,同樣在揣度著崇禎的真實想法。

他善於察言觀色,善於揣摩上心,之前他惶惶不安,對崇禎完全不瞭解,是以舉足無措,倉皇應對。現在,多少能鎮定下來,小心推敲了。

好一陣子,崇禎放下酒杯,道:“魏卿,朕聽說,崔閣老對於兵部的變革,有不同看法?”

魏忠賢躬著身,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這個……奴婢倒是聽說了,說是與兵部的堂官有些爭執……應該,只是政見不同,並無私怨。”

崇禎伸手拿起筷子,道:“那就最好不過。”

魏忠賢神情不動,心裡卻大感壓力。

崇禎吃了口菜,目光幽幽,都是思索之色。

崔呈秀之所以與李邦華爭執,確實不是為了舊怨,而是在於兵部的改革上。

兵部提出了三條改革路線,第一條,是整頓天下衛所,將大明所有衛所進行清理、合併、削減,目標是整頓廢弛的武備,提煉強兵。

第二條,是針對兵部的權職的改革,這也是崔呈秀與李邦華爭論的核心。

在李邦華的計劃中,兩京兵部合一,實際裁撤南京兵部。

南京,在大明有特殊的地位,既是開國國都,也是第二國都,大明祖訓:北京難為,退守南京。

南京還保留著一套與北京幾乎一模一樣的官吏體系!

曾經的兵部尚書崔呈秀,拿著這個理由,與李邦華爭執了多日。

縱然李邦華講再多,崔呈秀就是拿著這些祖訓規矩,加上官位,壓的李邦華怒氣難抑。

最終,兩人在兵部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李邦華直接指責崔呈秀是為了他的親信,劉廷元,這位就是南京的兵部尚書,現任。只不過被崇禎以‘另調他用’為由,閒置在京城快兩個月了。

崔呈秀則還擊,李邦華是攜私怨,以此洩憤,攻擊於他,並非是出於公心。

朝臣之間的正面衝突,在大明那是家常便飯,見怪不怪。都是文人,哪怕再怎麼樣,都是噴口水,不會擼起袖子互毆,更不會拿起刀互砍。

最終,是工部尚書楊鶴,禮部尚書了王恰出面,將兩人拉走,勸說著分開。

畢竟有失體面的事,兩人各自冷哼,沒有繼續。

但這也在朝野掀起了一陣波瀾,針對六部近來的變革,本就爭議很多,不少人趁機渾水摸魚,掀起彈劾潮。

崔呈秀之所以找李邦華麻煩,除了李邦華的改革觸動了他的利益,還有六部架空內閣,所引發的閣臣的激烈反彈。

崇禎沒有再喝,放下酒杯,道:“魏卿,勸勸崔閣老,周閣老,莫要讓朕為難。”

“是。”魏忠賢心頭糾起,輕聲應道。

他其實並不在乎這些所謂的改革,擔心的是由此引起崇禎的不滿,新賬舊賬一起算。

崇禎餘光瞥了他一眼,道:“這樣吧,朕知道,那王在晉是你的人,命他為兵部右侍郎兼僉都御史,負責整頓各地衛所事宜。”

魏忠賢一愣,猛的跪地道:“奴婢叩謝皇爺。”

崇禎擺了擺手,道:“行了,年底了,大家都清淨清淨。魏卿,你去見見首輔,請他出來說說話,勸和勸和。”

“奴婢領旨、告退。”魏忠賢抬起手,慢慢向後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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