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鄉老已年過六旬,雖說身子骨硬朗,這段時間風吹雨淋的下來,也沒有生過什麼病,但畢竟是年老體衰,平日裡佝僂著腰,拄著樹棍四處忙碌之餘,一旦坐下來也是腰痠背痛。

但此刻,老人腰背挺得筆直,手中樹棍戳在地面上咄咄有聲,腳步不快,步幅也不甚大,但一步一步地邁向前方,卻是異常紮實。

他就這樣向著亂糟糟死戰的圈子裡走去,一聲不吭。

身後,一直擔任寧長老護衛之責的一隊護衛,猶豫了幾息之後,一個壯實青年猛地一頓手中長矛,吼道:“不就是個死嗎?老子若是走了,這輩子良心不安,寧鄉老,我來陪你!”說罷疾步向前,跟隨在寧鄉老身邊。

身後不斷有護衛沉默不語,手持各種粗陋兵刃跟隨上來。

最後,整整一隊護衛全部跟在寧鄉老身邊,按照董非青當日教授的陣法排列成陣,將寧鄉老護在當中。

一個暗殿刺客正在外圍搏殺,見一群普通鄉民也來搗亂,啐了一口道:“不知死活的草根命!都死在這裡罷!”疾步上前揮刀便砍。

他見這群鄉民毫無修煉氣息,只道自己砍死幾個,剩下的自然便四散奔逃了。哪知這些鄉民雖然沒有修煉過什麼五行規則,但董非青卻在長途行路之中,將穀神教基本槍法都教給了他們。

此時眼見刺客上前,三十名護衛發一聲喊,將手中長矛、竹刺、糞叉等亂七八糟的兵刃舉起,踏上一步,最前面的五人齊齊刺向對方面門,又有十幾人的兵刃從前方五人腰肋處伸出,刺向對方胸腹。

這刺客不防對方來勢如此之齊,只來得及砍中一人,胸腹、咽喉便被刺中,呆呆地看著諸般亂七八糟的兵刃從自己身上抽出,便軟倒在地。

這些護衛第一次上陣,便刺倒了一個從前只能仰視的修真之士,頓時軍心大振,剛才被砍倒的護衛,當中刀之際,那刺客也被戳穿,也只是肩頭受了傷,此時咬牙從地上爬起,保持著佇列嚴整,繼續向前。

寧鄉老走在最前,猛然一頓手中樹棍,嘶聲唱道:“世道滔滔,黎首最苦!身上無衣,碗中無粟!”

身後護衛持槍隨著寧鄉老前行,齊聲和道:“世道滔滔,我等無路!權貴辱我,肆意荼毒!”

仍留在原地呆呆看著這一小隊人前行的流民中,突然有人揚聲唱道:“百姓無辜,何為枯骨!無人恤我,唯有自助!”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大聲和道:“濤濤世道,我等無路!拼將熱血,育我孤獨!”

寧鄉老昂首走在最前,嘶聲喊道:“一夫拼死,十人回顧!萬眾一心,開山闢路!”

兩三萬人漸漸跟隨上來,他們的眼光從畏懼,開始變得瘋狂,歌聲更加洪亮激烈:“但求一活,無懼刀斧!君等可知,匹夫之怒!”

這歌謠,乃是當日董非青擔任首領期間所作,乃是為了激勵鄉民,也有哀其不爭之意,而此刻在寧鄉老帶領下,數萬人齊聲唱和,那股滾滾氣勢,頓時壓住了戰場上的喧囂嘶吼。

漸漸地,便有流民亡命上前,拼著其中有人被殺手刺中倒地,七手八腳將一個個暗殿殺手拖出陣來,棍棒拳腳齊下,甚至是用指甲抓,用牙齒咬,將那殺手活活擊殺。

正在從小路偷偷溜走的流民,被那震撼山谷的歌聲定住,茫然失措片刻,便有許多人轉身回來,沿途撿拾了木棍石塊,嘶聲唱著歌謠,向戰場上的暗殿殺手衝去。

木紫山已停下戰鬥,茫然看著這些瘋狂起來的流民,身上隱然有戰慄之感,喃喃道:“匹夫之怒……匹夫之怒,這百姓瘋狂起來,竟然如此可怕麼?”

南宮玉樹在與大長老廝殺中,也注意到這般景象,又驚又怒之下,突然一個踏步,脫離了大長老的戰圈,飛身而起,便向寧鄉老撲擊而下。

眾多護衛上前,亂槍向空中攢刺,南宮玉樹一聲不屑冷哼,雙袖一拂,眾護衛頓時被一股巨力揮得東倒西歪。

南宮玉樹落入人群,大罵道:“你們這等草芥一般的小民,也敢來與我暗殿為敵麼?”

猛然間雙腿一緊,卻是那寧鄉老不要命地撲上來,抱住了他雙腿,嘶聲大吼道:“草芥之命,也能隨意殺麼?”

南宮玉樹從未經歷這等怪事,忍不住呆滯了一下,就有數十名護衛和身撲上,抱手臂的、摟住腰的、勒脖子的,更有伸手向臉上亂抓,用手中石塊奮力砸下的,一時竟被人流壓在當中。

南宮玉樹長聲怒吼,身上法則之力閃動,護衛們被紛紛震開,口中噴血。唯有那寧鄉老,雖然口眼鼻中,都被震得流血,卻依然嘶吼著死命抱住他雙腿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