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城門開放之日,董非青背了個破包袱,來到城門處,只見民眾扶老攜幼,已經在城門處排隊出城。

門口處有軍需官點驗人數,發放口糧,董非青也低頭去領了一份口糧,便混在滾滾流民之中,向京城方向走去。

這一路之上,董非青又拿出走江湖郎中的手段來,為流民中老弱治療病患,若見到斷糧捱餓的,又給些乾糧,他行囊中儲藏豐厚,這種手段用起來毫不費力,等走出一百多里地,儼然已經是幾萬流民的領袖了。

一路之上,難免遇到土匪惡霸劫掠饑民糧食,或意圖強買好人家兒女為奴的事,董非青便出手打發了幾次,威信更加高了。

這日,在曠野中休息時,幾個流民中的老人,一起來尋董非青。

為首的一個鄉老,向董非青跪了下去,道:“董先生,請你救救我們。”

董非青急忙將幾個老人扶起,問道:“寧爺爺,你們這是做什麼?莫非誰家有人生病麼?”

那姓寧的鄉老是鐵釜關世代居住的,在這批流民中也頗有些影響,便道:“董先生,不是有人生病,是我們擔憂到了京城之後的事。”

董非青不明所以,便道:“各位老先生坐下來說。”

眾人圍著董非青坐地,那寧鄉老便道:“董先生,我老頭子活了六十多歲,經過的事也多了,如今這世道,我們老百姓活得艱難。現在大家都向京城走,以為到了京城就有活路,其實我們幾個老傢伙商量,等到了京城,人家都未必讓我們進城,恐怕連口吃的都未必會給,這幾萬人住在城外,連凍帶餓,只怕是過不了十天八天的,就都成了孤魂野鬼了。”

董非青吃驚道:“怎會如此?國家經歷戰亂,撫慰流民乃是必然之事,老先生想多了吧?”

另一個老人冷笑道:“國家賑濟自然是有的,但從上面撥下來,層層盤剝之下,哪有一粒米能到了我們嘴裡?這等事,我們這些老頭子見的多了。”

寧鄉老道:“是啊董先生,且不說今後的事,我估算著,到京城大概還有兩百多里路,怎麼也得走十幾天,咱們身上帶著的糧食,可也不多了。前幾日你董先生出手,救了幾個人,可是你董先生又能隨身帶多少糧食?”

董非青心想只我行囊中的糧食,便足夠這幾萬人食用了,但此刻卻不能說出來,思索片刻道:“老先生,請您指教,咱們該當如何?”

寧鄉老道:“如今的事,必須大家擰成一股繩才行,一則人多力量大,總比一盤散沙的好做事,二則,有了領頭的,便可以集中所有糧食,每日按量發放,只需餓不死,但需要節約糧食了。”

董非青道:“幾位老先生歷經世故,想得周到。那需要我董某做些什麼呢?”

寧鄉老道:“董先生,這幾日你的所作所為,都看在我們眼裡,實在是大仁大義之人,所以我們幾個商議,便想請你出面,來做這個首領之人。”

董非青詫異道:“為何是我呢?我卻不是鐵釜關人,乃是十萬大山之人,這次進京有事,被捲入了戰事而已。”

寧鄉老道:“董先生,我們幾個老眼不花,豈能看不出您不是普通人?但我等看重的,乃是您董先生這一片仁義之心,隊伍裡的鄉親們,對董先生也是佩服有加,此刻換了另一個人,都不如董先生能服眾啊。”

董非青想了想,便慨然道:“若幾位鄉老看得起董某,董某義所不辭,左右只是組織鄉親們求活而已,又不是什麼大官。”

寧鄉老欣喜道:“既如此,我們幾個老傢伙也幫不上別的忙,但幫著董先生組織之事,還是力所能及的。”

幾人匆匆商議了幾條細則,便各自回去向流民們通報。

第二日清晨,所有流民都聚集在董非青身前,一雙雙期盼的眼睛看向董非青。

寧鄉老大聲道:“各位鄉親們,如今咱們都是落難之人,只求一條活路。但這一路到京城,前途未卜,不但有土匪惡霸攔路,而且大家攜帶口糧也有限,如今我們指望不得別人,就只能指望自己。這一路以來,董先生對我們照顧有加,不但為大家治病療疾,而且將自己的口糧也拿出來分給了老弱,如今我們請董先生為大家首領,帶領我們求一個活路,大家同意不同意?”

下面的流民昨晚便得了各自鄉老叮囑,此刻便紛紛喊道:“我們大家都聽董先生的,只求董先生帶領我們,求個活路。”

董非青上前幾步,看向下方黑壓壓的人群,從那一張張帶著期盼的臉上掃過,卻突然問道:“你們說讓我帶你們求一條活路?”

下方民眾七嘴八舌地喊道:“是啊是啊,請董先生憐憫!”

董非青面色一肅,冷冷道:“我為何要幫你們?”

此言一出,下方頓時沉寂一片,一眾流民面面相覷,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平心而論,以這位董先生的能耐,為何要揹負上他們這麼大的一個包袱?不由得個個面露沮喪之色,只道這位董先生不願幫助他們。

臺上的幾個鄉老也十分意外,便要上前說話,卻被寧鄉老拉住,一雙老眼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董非青。

董非青等了片刻,便道:“如今大家有幾萬人,每日消耗糧食就是個極大數目。如今天漸入秋,夜間已經轉涼,幾萬人露宿荒野,還有老弱孩童,如何過得寒夜?我有多大本事,能讓你們飢寒無虞?”

眾人心中苦澀,董先生所言,句句是實情。

董非青又道:“就算大家一路平安,到了甘平城,若城中權貴不理大家死活,不撥發糧食營帳,難道我便能壓服權貴?”

眾人神色越來越是絕望,只覺董先生說的都是眼前真實局勢,眾人前途實在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出路。

一些老弱婦孺已經開始啜泣起來,漸漸地帶動周圍人也開始哭泣。

董非青等了許久,見哭聲越來越大,突然厲聲喝道:“不許哭!”

他聲音中,帶上了一絲法則之力,震得山野中嗡嗡迴響,民眾被他這一嚇,頓時忘記了哭泣,愣愣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