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江西岸看向江面,已能看到雙方的大片戰船、漸漸地衝到了一起。

北面的晉軍巢湖水師、與吳軍船隊相向駛來。江水中的鼓號齊鳴,吶喊聲、絃聲、火器炸響等各種噪音都混在一起,東邊遠處一片喧囂。

吳軍各種戰船之中、依舊是樓船最大,不僅吸引了遠處觀望者的目光、也更遭晉軍水軍的關注惦記。只見前方的一艘吳軍樓船,很快就引來了晉軍多艘戰船的進攻。雙方的鬥艦、朦衝相互發射投擲武器,最先抵近攻擊吳軍樓船的、卻是一些小船;晉軍裝著撞角的狹長朦衝船撲上去,徑直對著吳軍樓船的長槳撞擊,不斷有木槳“咔咔”斷裂。

而這時吳軍船隊之中、靠後的另一艘樓船,忽然升起了風帆!此地的江面、總體依舊是南北流向,但已有偏東的傾角;只要風向有了角度,船隻就可以依靠多面梯形的斜帆、藉助風力!戰船尾部那些醒目的三角小旗、成片地在風中飄蕩,正可以準確地反應風向與船身的角度。

因此靠後的吳軍樓船若不升帆、速度就會比追兵慢,很快將會被王濬部晉軍追上!

吳軍樓船甲板上操樅絞車的人一片忙碌,漸漸地、帶著橫條加強韌體的大帆都已陸續升起。有黃灰色如同草蓆一樣、用棕櫚竹葉編制的船帆,也有用麻布織成的灰白色布帆,顏色不一,巨大的樓船如同開屏的孔雀一般、顯得更為龐大。

但是北邊還有晉軍的巢湖水師,吳軍戰船不僅要擺脫追兵、且要衝過攔截之敵!北面晉軍中、很快就有戰船主動衝來了,一艘鬥艦帶著數只朦衝鼓帆殺來,隨即火箭便在四面飛舞,向著吳軍的船帆射去。

吳軍樓船不得不忙活、又開始降帆,但許多火箭已經射穿了船帆、偶有火箭掛在了帆布上,如雲的大帆上火光閃爍、煙霧瀰漫。就在這時,彷彿“轟”地一聲,一枚燃燒的火球帶著空中的黑煙軌跡、撞到了船帆上,立刻點燃了一竄火焰。兩翼的朦衝也貼上來了,只盯著樓船的長槳撞擊。

“啪啪啪……”攢射的弓弩絃聲絡繹不絕,樓船上射出的箭矢、如同雨點,紛紛向晉軍的蒙衝船斜飛而去。

雙方離得太近,晉軍船背上的生牛皮也沒能完全擋住箭雨,船背上、甲板上,彷彿平地生出了白色的蘆葦一般;撞到了大船的朦衝船、頓時在水面上打轉。

接戰的晉軍巢湖水軍將士,一時間都沒有跳船進攻,重點在破壞吳軍的船帆、木槳!動力裝置被破壞的吳船,速度跑不過晉軍大隊戰船,遲早要被追上圍攻!而那些被纏住包圍的吳軍戰船,大多根本不會戰鬥到最後一刻、過一陣子就會投降;形勢如此,吳軍將士都能看到、全軍都敗退了,自己又跑不掉,繼續死命抵抗下去也毫無希望。

水上的衝殺還在繼續,不過結果業已註定。秦亮觀望了一陣,估計吳軍戰船最少又要損失過半!

沒一會,西邊有小隊騎兵過來了。很快便見賈充親自帶著人上前,他把書信呈到秦亮面前,拜道:“陛下,青徐都督鄧艾遣使上奏,東吳大將軍孫峻率軍兩萬餘眾、正要從橫江渡過大江。”

“哦。”秦亮應了一聲,伸手接過奏書。

現在揚州這邊的江北地區,晉軍陸軍已有差不多二十萬人!吳軍渡江來陸戰,不可能對全域性產生什麼顛覆性作用。再說鄧艾也不是什麼無名庸將,於是秦亮此時竟然有一種懶得管的感受。人忽然鬆懈下來,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很多事都沒那麼容易改變,就像事物有慣性、不去管它仍然會按照趨勢發展。又如剛才江面上發生的大戰,晉軍巢湖水師從進入吳軍的視距、到雙方接敵大戰,其間仍有很長一段時間,但呂據除了讓船隊往北接近、又能做什麼?大勢更是如此,一旦進入了某種軌道,人們便很難去扭轉。

不過鄧艾如果能趁機大破孫峻軍,倒是又能震懾吳國、讓東吳軍民加快失去抵抗的意志。

秦亮想了一下,把奏書送還到賈充面前、說道:“讓送信的人回去,告訴鄧艾,中軍已經收到了奏書。”賈充拜道:“臣遵詔!”

……橫江古渡口,鄧艾已經放棄了碼頭,正在率軍向西北方向撤退。

西岸這處渡口、有一片如同湖泊一樣的港口,以前的碼頭設施還在。鄧艾軍離開時,完全沒有破壞碼頭,完好地留給了吳軍。

就在這時、北面傳來了“隆隆隆”的馬蹄聲,應該是文欽的大股馬隊到了!文欽從徐州出兵萬人,原先步騎主力在塗水下游的堂邑附近修工事,但有一個騎兵營、則在堂邑上游的塗水岸邊,位於阜陵(全椒)附近。鄧艾發現吳軍在對岸集結,判斷吳軍可能要在橫江渡江,遂派人去、傳令文欽率阜陵的那一部徐州騎兵南下。

果然沒一會,文欽便騎馬尋到了鄧艾的旗幟。文欽騎馬靠近,立刻隨手抱拳道:“鄧都督!”臉上亦是無甚尊敬之色。鄧艾身邊的部將不悅,皆是冷眼相對。

原先鄧艾調任青徐都督時,皇帝就告訴過他,要是與文欽合不來、朝廷可以把文欽調到西線戰場。因為伐吳在即,鄧艾覺得文欽是一員勇猛的將領,所以沒有密奏請文欽調走。不過文欽此人待人無禮、確實不好相處,鄧艾之前便儘量沒去招惹他。

這時文欽問道:“我聽說,鄧都督從橫江撤走、把碼頭完好留給了吳軍,此乃何故?”

郡守段灼終於忍不住說道:“都督自有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