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的奏章,不到十日就送達了洛陽。

此時已經入冬了,一早太陽照射在人們身上、仍是十分暖和。太極殿的氣氛也比平常熱烈,大臣們議論紛紛、對漢中形勢各有說法,但大多都很樂觀。

皇太后殿下在東堂親口吩咐,要派人去漢中,傳詔嘉獎前線的有功將士。

九卿之一的宗正秦朗並不管兵事,但今日亦頗受人關注。因為許多人都知道,秦朗以前是洛陽中軍的將軍、是懂兵事的人,同僚們談論時專門叫上他,就是想聽聽知兵者的見解。連三公之一的高柔,也與秦朗談論了幾句。

直到離開殿中,秦朗高漲的情緒仍然久久不能平復。宮門外的景色一片亮堂,火紅的陽光照射在身上、他甚至覺得穿著裘衣有點燥熱。

秦朗想起之前曾與妹妹金鄉公主商量過事情,遂徑直去了金鄉公主的府上。

如同往常一樣,妹妹在廳堂裡與秦朗見面、還叫上了兒子兒媳,並不會單獨會客。秦朗倒也習以為常。

見禮之後,秦朗看到木案上擺著茶壺茶碗,便自己提起茶壺倒茶水。他伸手稍微拉開裘衣領子,仰頭灌了兩大口茶水,用手擦拭了一下濃黑鬍鬚上的水漬,然後不禁撥出一口氣來。

金鄉公主靜靜地看著兄長,今日秦朗的舉止著實有點異樣。她大概已從秦朗的神情間發現了端倪,這時便主動問道:“兄長遇到了什麼好事嗎?”

秦朗故作鎮定地說道:“剛在殿中聽到了訊息,仲明率大魏軍已攻下褒中!”

“好事阿,難怪長兄這麼高興。”金鄉公主微笑看著秦朗,但她的神情看起來、似乎還沒真正明白事情是怎麼回事。

秦朗意識到妹妹畢竟是個婦人,對戰事確實瞭解不多,遂又換了一種說法道:“仲明快要攻下漢中、武都、陰平三郡之地了!”

這麼一說,果然金鄉公主的眼睛睜大了幾分,整個人愣了一下。連何駿、盧氏也一起側目,向秦朗看了過來。

秦朗感慨道:“仲明出兵之前,我們還專門送信去關中,提醒他慎重行事,生怕他吃大虧。”他搖頭笑了笑,“果然只是杞人憂天,仲明是打大仗的人阿。其用兵之才,絕非常人可比!”

何駿的臉色變幻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何駿應該看到了秦朗的臉是紅撲撲的,所以不好說太掃興的話。

但過了一會,何駿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僕記得漢中郡治是南鄭,漢樂二城也是大城。為何攻佔一個褒中,舅便說快要攻下三郡之地了?”

金鄉公主也回過神來,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秦朗,似乎也很想聽兄長的說法。

秦朗轉頭道:“正如伯雲所言,漢中有幾座大城,沿著沔水、鎮守各處要地。之前仲明率軍順利進入漢中平原,經過了南鄉之役,但只是在漢中立住了腳。

隨後仲明徑直從東到西擺開兵力,前軍直達褒水、並進圍褒中,大魏軍幾乎湧到了整個漢中平原上。不過此時幾座重鎮仍在蜀軍之手。”

何駿插嘴道:“漢中的要害,在陽平關罷?”

秦朗頓時看了何駿一眼,心說這外甥雖然大多時間不務正業、更不懂兵法,但總算是進過太學的讀書人,多少還是有些見識。

秦朗點頭道:“伯雲這句話沒錯。只要攻下漢城、陽平關,漢中平原上的所有蜀軍就被斷了退路糧道;西北面的武都、陰平二郡對外的聯絡,也極易被切斷。可稱咽喉之地!”

他稍作停頓道,“但是大魏軍從東邊進入漢中,糧道在儻駱谷,不能直接攻打漢城。否則側翼的沔水上還有幾座蜀軍大城,糧道必然出事,難以維持前方大軍長久攻城。其實我覺得仲明徑直圍攻褒中,也算比較激進冒險的方略。

而今攻下了褒中,形勢就完全不一樣了!大魏軍糧道可以改走故道(褒斜道),沿褒水順流而下,徑直送到褒中城。此時大魏軍便有了攻打漢城、陽平關的條件。”

何駿語氣複雜道:“那也得先拿下陽平關才行。”

秦朗卻笑道:“褒中同樣是極其重要的城池,況姜維率舉國之兵在漢中,必定不願輕易放棄褒中。可仲明攻下褒中用了多少時日?從奏章公文上看,仲明九月上旬才開始攻城,不到一個月就拿下了褒中!

我不知道仲明究竟是怎麼攻下了褒中城,但既然他能強攻褒中,那麼漢城、陽平關必定也能攻破。姜維要完了!”

金鄉公主輕嘆一聲,幽幽道:“當年我在閣中,常聽先父提起陽平關,先父在漢中便吃過大虧,為此抱憾多年。不想如今仲明也到了此地。”

曹操是秦朗的繼父,不過一提到繼父、秦朗的心情就有點複雜。他沉默了一會才道:“今日不同往昔。若無意外,此番從陽平關被趕走的人,多半是蜀軍。”

這時盧氏的聲音也輕輕道:“秦仲明竟然那般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