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莉婭之前從不知道,娑娜其實是一個失語者,她不能說話,溝通都靠手中的靉華。

然後,是娑娜對於文化藝術總長的認知。

艾瑞莉婭也沒想到,娑娜本身是真的很喜歡這些,她喜歡演奏,喜歡音樂,喜歡聆聽人們的心聲、將人們的意志連線在一起。

所以對她而言,文化藝術總長是一個完美的工作。

在意識到了娑娜此時的心情之後,艾瑞莉婭的心底甚至隱隱產生了幾分嫉妒。

沒錯,就是嫉妒——從某種意義上說,艾瑞莉婭看向娑娜的時候,彷彿正在照一面魔鏡。

童年的艾瑞莉婭非常幸福,有慈愛的奶奶、嚴格的父親、照顧自己的哥哥們,雖然學習綢舞有點難,但她還是很喜歡舞蹈的,打小時候起她就夢想著能在尚讚的豐饒慶典上跳一支綢舞。

而童年的娑娜卻並不幸福,她第一次被人發現就是在孤兒院外,和靉華一起,而且隨著年紀的增長,她被發現先天失語,哪怕最簡單的情緒表達,也需要藉助靉華才可以做到。

但是,隨著諾克薩斯侵略者的到來,兩個人的人生卻彷彿迎來了一場兩級反轉。

艾瑞莉婭家破人亡,曾經的愛好現在卻變成了殺戮的手段和鼓舞士氣的儀式,時至今日,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發自真心地跳一曲綢舞了,當她看著娑娜輕撫琴絃、和人交流的時候都在享受音樂的時候,艾瑞莉婭的羨慕簡直要控制不住地變成嫉妒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暴戾開始在她的內心滋生,哪怕很清楚當時的娑娜其實什麼都做不了、甚至她離開艾歐尼亞的決定都不是自己做出來的,但她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想到戰爭到來之時,自己和對方的差異。

留下的人經歷了一路的艱難困苦,哪怕最終戰勝了敵人卻終究全功未盡、最後狼狽離開,心灰意冷。

反而是早早逃避了戰火的人,在異國他鄉功成名就,可以在自己最喜歡的領域,進行著自己最喜歡的工作。

艾瑞莉婭和拉克絲不同,她並不善於表演和掩飾,哪怕在戰爭之中她也很少會執行什麼複雜的計劃,鼓舞人心更是靠著自己的一腔赤誠,所以在她的情緒發生了變化之後,哪怕理智告訴她這不是娑娜的錯,她依舊失去了執行自己預定計劃的能力。

她沒法再用自己的情緒感染對方,更無法讓娑娜感知到自己的坦誠和決心,甚至艾瑞莉婭隱隱有了一種想要起身離開的衝動——在他鄉遇故人之後,她才意識到,似乎艾歐尼亞戰爭給自己刻下的心魔,哪怕離開了初生之土也沒有絲毫的消解。

這種滋味無疑是相當令她痛苦的。

然而,由於艾瑞莉婭並不擅長掩飾,所以同她交談的娑娜非常清楚地感知到了她的情緒。

“你在痛苦。”娑娜的手指拂過琴絃,“你有所渴望,也似乎有些不甘心,你在壓抑著自己,艾瑞莉婭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話,或許你可以和我說說。”

“……”

艾瑞莉婭沉默不語,心中默默思考著離開的理由和藉口,以及如何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自然一些。

“放心吧。”娑娜繼續撥動琴絃,“我是整個德瑪西亞嘴巴最嚴的人。”

說啞巴是嘴最嚴的人,這無疑帶有幾分黑色幽默的意味——但考慮到娑娜是在說自己,這份黑色幽默的背後,又隱隱有了幾分豁達。

聽到了這句話的艾瑞莉婭,下意識緊鎖的眉頭稍微有了幾分鬆動的痕跡。

感受到了對方的動搖,娑娜再次透過靉華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我聽說艾瑞莉婭小姐很擅長綢舞,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就曾經想過,也許有一天,我或許能成為芝雲豐饒慶典上的一名琴手。”

“可惜還沒有來得及學習豐饒組曲,我就離開了艾歐尼亞——哪怕後來我從一些艾歐尼亞商人的手裡,得到了豐饒組曲的譜子,自己彈奏起來也始終少了幾分味道。”

艾瑞莉婭沉默不語。

豐饒慶典的音樂和舞蹈都是儀式的一部分,它們不是單純的舞姿和聲音,而是同靈界的一種聯動,沒有了溝通萬靈的能力,哪怕音樂分毫不差,也的確不會有那種味道。

就像是現在的艾瑞莉婭,她很清楚豐饒之舞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節拍,但哪怕沒有破矩之刃,她的舞姿卻總是充滿了殺伐的氣息,讓人完全感受不到豐收的喜悅。

“來吧,艾瑞莉婭小姐,和我合作一曲。”雖然已經感受到了艾瑞莉婭眼神之中的抗拒,但娑娜還是笑著站起身來,主動發出了自己的邀請,“將什麼都放在心裡,除了沉重之外註定一無所獲。”

艾瑞莉婭並不想跳舞。

但鬼使神差地一般,當她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娑娜的私人音樂室,而娑娜已經清理出了一大片足夠她起舞的空間,並抿著嘴、抱著靉華等在了角落裡。

這種情況下,艾瑞莉婭索性站在了音樂室的中間,乾脆地呼喚起了破矩之刃。

跳就跳吧!

下一刻,隨著豐饒儀式的音樂響起,在和絃的共鳴聲中,艾瑞莉婭緩緩地俯下了身子,如同一支被秋風拂過的麥子,開始了豐饒之舞。

只不過,和豐饒慶典上的如沉甸甸的麥穗一般的舞者不同,心中有幾分破罐子破摔意味的艾瑞莉婭,索性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如同她在普雷希典的戰場上一樣。

而見到了這一幕,娑娜的嘴角則是出現了幾分微笑,她似乎心有所感,在豐饒組曲的旋律之中,加上了幾分英勇讚美詩的金戈鐵馬之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