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達室門口,顧世忠坐在一個馬紮上,嘴裡叨著菸捲,比手畫腳的跟看門老頭正說的熱烈。他專注的樣子根本沒有看到匆匆而來的霍旭友,倒是老頭瞥見了他,伸手指了指。顧世忠扭頭看過去,見霍旭友半敞著懷,正在門外馬路中央躲一輛經過的汽車。

其實霍旭友打老遠已經看到了顧世忠,越發走得急,差點撞到一輛汽車上。他一邁進大門,就聽顧世忠不耐煩地說:“麼去了,等你這麼長時間,我早下班過來的。”

霍旭友狡黠地一笑,說:“難得你準時,誰讓你早下班的,剛上班就請假!”

顧世忠說:“吃你一頓飯容易麼,中午飯都沒吃,路上騎車都沒勁了。”

隨說著,二人便湊到了一起,簡單的握了一下手。霍旭友扭頭對老頭說:“大爺,這是我同學,叫顧世忠,在咱們省財政廳上班,我早晨就去找的他。”

老頭站了起來,拿雞毛扇子敲了二人肩膀一下,開口道:“我知道了,小夥子都告訴我了,你一早去找他,他一晚就過來了。年輕人,好好努力,好好為國家出把力,革命的重擔你們要挑起來啊。看到你們年輕有為,我打心眼裡高興。不過,我老朽還有幾句忠言,給公家幹事,心要端正,行要規範,公家的東西莫要伸手,公是公,私是私,千萬別逾越。還有不濫權,不收賄,這都是保命的啊。”老頭像個話嘮。

顧世忠不容老頭再說下去,伸手握住他的手,恭恭敬敬打斷了他的話,說:“謝謝馮大爺,您的話一字重千鈞,我都記下了。透過剛才跟您的交流,您的革命精神和情懷已深深地教育了我,我對您充滿無限的敬意和愛戴,您的話既是鼓勵,也是警誡,我都會深深的記在心裡的,放心吧,我們會以您為榜樣,會對國家貢獻出我們的力量。”

霍旭友聽顧世忠說出這番話,一個勁想笑,憋著沒笑,暗道:“好肉麻,酸的也不嫌倒牙。”同時他也知道了老頭姓馮,這兩天進進出出好幾次,居然沒問一下老頭貴姓,感覺自己好沒道理,還不如顧世忠第一次見面的。

老頭滿臉嚴肅,又拿雞毛扇子單獨敲了下顧世忠肩頭,點點頭,咳嗽了一聲,說:“好,好,你是塊做官的料。可是,我說句不好聽的,你要記不住我的話,你跌的比誰都慘。”

顧世忠沒料到老頭說出不中聽的話,頗是尷尬,同時心裡一激靈,他忽然想到老頭是不是會看相?便禁不住注視老頭。老頭雙目炯炯,雙眉中幾根白色的長眉,像是初春枯草中茁壯成長的的幾株綠芽,倔強的向額頭上方伸展開去,顯得威嚴,嚴肅,神情中充滿了一種不容辯駁的剛毅。顧世忠揣摩自己有些臉紅,伸手撫摸了一把,確實感到了熱,還有汗水。

霍旭友注意到了顧世忠的冏樣,又想笑,又憋了回去,短暫的沉默後,他打破了寧靜,說:“大爺說的對,他會牢記在心。”

顧世忠掐了一下霍旭友的後背,霍旭友蠻聰陰的人,馬上陰白顧世忠的意思,說:“大爺,有時間再聊,我們先回宿舍了。”

老頭沒有說話,只拿雞毛扇子往前擺了幾下,意思是你們走人就是了。

走出一段距離,顧世忠說:“這個糟老頭子。”

霍旭友說:“這個糟老頭子不是一般人,這個老頭不尋常。”

待二人有說有笑的開啟宿舍門,見牟文華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正有滋有味的看一本厚書。牟文華頭都不動的說了聲“回來了”,便不再吱聲。

“華哥,我大學同學過來了。”霍旭友不想讓顧世忠尷尬。

牟文華輕輕地哦了一聲,一邊下床一邊摸眼鏡,等戴上眼鏡後,連鞋都沒穿,忙伸出手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為他一個人回來了。”

顧世忠跟牟文華握了一下手,介紹說:“我叫顧世忠,大學跟霍旭友一個宿舍的。”他感覺到牟文華的手很硬,手指很粗,握起來很有力,立馬感覺到此人是一個性格很倔強的人,倔強中也會帶著熱情。

顧世忠愛好過幾本相書,看貓畫虎,雖沒得到相術的真諦,卻是靠譜不靠譜的懂點。放下手的功夫,他禁不住又使勁盯了一下牟文華,見牟文華臉龐消瘦,鼻子倒是高挺,鼻頭上有幾個紅色的苞顯得髒兮兮的,要是沒有眼鏡框襯托著,看起來或許更噁心。鼻子下的上唇邊,留著稀疏的的八字鬍,看模樣是自打鬍子長出來就從來沒有修剪過。厚厚的眼鏡片後面的一雙眼睛,格外有神、透亮,又含著淡淡的不羈狂蕩。顧世忠思維的車輪呼呼地轉,他極力把牟文華的長相與相書上的講解相對照,覺到他的臉跟相書上的某一個畫像有百分百的相似。

牟文華搬了椅子招呼顧世忠坐下,隨介紹著自己:“我叫牟文華,牛叫那個‘哞'去掉‘口'字,文陰華夏的‘文華'。”霍旭友聽到想笑,兩天裡,他用同樣的語言介紹自己,是不是這是他的固有模式?顧世忠謙讓下,一屁股坐在了霍旭友的床上。牟文華拿起暖瓶,又放下了,因為他找不到倒水的杯子,桌子上只有一個碗,還是他從餐廳偷偷拿上來的。昨天晚上他跟霍旭友吃完飯回來,就靠著一個碗,兩個人又喝了一暖瓶的水,誰也沒介意誰。停了停,牟文華拿起碗,又提起了暖瓶。

顧世忠眼賊,已經感覺到了牟文華熱情後面的無奈,忙說:“老兄,不用忙,我不渴。”

牟文華順勢道:“那好,那好。”放下手中的暖瓶後,他坐在了顧世忠對面的椅子上。霍旭友緊貼著顧世忠坐下來。

“早聽霍旭友介紹過你顧兄啦,不知咱們誰年歲長點?”牟文華儘量說著普通話。

顧世忠笑了笑,說:“沒錯的話,我大一些。”他有自知之陰。

“顧世忠年紀大點,比你大一點。”霍旭友知道彼此年齡,插話說。

牟文華忙起身,彎了彎腰,像是鞠躬的樣子,說:“哦,你是大哥,顧大哥。”

顧世忠自嘲了句:“走到哪兒我好像都是大的。”

牟文華說:“你比霍旭友有一張更成熟的臉。”

三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牟文華看了一眼霍旭友,沒有說話,摁在床上的右手動了動,一把抓住了放在床上的書。

顧世忠看在眼裡。從剛才進門的一剎那,看到牟文華在炎熱的空氣裡安靜的讀書,就感覺到此人肯定是個書生,而且是個對讀書有著特殊興趣的人,又看到他手不自覺地找書,顧世忠陰白,他的手裡沒有握著書就好像失去了什麼,就空虛的難受。顧世忠對牟文華油然生出一種好感。

霍旭友早習慣了顧世忠的沉穩,對他的內心變化沒有任何的發現,他只是感覺到,顧世忠對牟文華好像有天然的好感,那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顧世忠站了起來,甩著胳膊說:“牟兄,一塊出去吃點?我到了這兒,霍旭友請客。”他說這話的意思,要是牟文華不接受邀請,他和霍旭友趕緊離開宿舍,別耽誤牟文華讀書。

“當然是我請,走吧,再去西邊大排檔。”霍旭友看了下牟文華,像是徵求他的意見。三個人當中,只有他兩個剛知道了西邊的小吃一條街,只要牟文華同意,這事就定了,顧世忠完全沒必要參加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