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二天(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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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霍旭友醒來的時候,沒有發現牟文華,他叫了一聲華哥沒回應,便陰白牟文華不在。
昨夜的一場驟雨澆滅了炎熱的天氣,窗外刮進的風涼爽且清新。昨晚不知道幾點,他剛躺到床上不一會兒,在重重的風雨雷電中,便沉沉的睡過去,直到一早醒來。睡得死沉不僅僅是因為舒適的天氣,或許他真的累了,需要一個良好的睡眠來彌補他的精力。
省城的第一夜,霍旭友沒有來得及興奮,也沒有來得及想象將來便疏忽過去了。其實這都不重要,關鍵是他已經睡在了省城,並且將作為一個省城的居民會日復一日的睡下去。對他來講,這才是新生活的開始,這才是他考上大學帶給他生命的最本質結果。
大千社會,芸芸眾生,就其生命本質來講,無所謂是睜著眼吃喝勞作,閉上眼睡覺休息。單一個“睡”字,雙“目”一“垂”,卻是人生大學問,生命之榮枯。一個人一生活得是否有品質,生命是否有價值,出生地不重要,出生在哪兒也不重要,關鍵是看他在大部分的生命歷程中,睡在了哪兒,睡的是否舒服,睡得是否精神愉悅,睡的是否有質量,睡得是否還生命應有的尊嚴。
霍旭友睡在了省城的床上,擺脫了農村的大炕,本身就是一個大的跨越,而在這個大的跨越之後,他的生活環境和品質都會隨之變化。這些客觀的存在,是不受他的主觀意志所控制的,他也控制不了。生活就像推土機,甭管推到了什麼,悶著頭一直往前走就是了。所以省城的第一夜,他無須有更多的興奮和想象,生活本不是興奮和想象出來的,就像這突如其來的雷電風雨,一些事情該來的時候,是擋也擋不住的。如此而已!
牟文華不在,霍旭友一個人覺得更舒坦。他哼著小調、吹著口哨洗刷完畢後下了樓。他要去省財政廳找顧世忠,他也不清楚顧世忠上沒上班,抱著碰碰運氣的心理決定了行程。90年代初,通訊就是那麼不方面,大多時候為了解決一個小事情也需要親自面對面。
出大門的時候,看門老頭在搗鼓一盆花,看到霍旭友,老熟人似的打了聲招呼。霍旭友叫了聲大爺,停住了腳步,順便問一下去財政廳的路。
老頭一笑,咳了一聲,說:“這路你算問對人了,咱單位原來和財政是一家,早些年我就在財政廳上班。出門路北坐3路車,三站,再倒6路,五站,倒11路五六站的樣子。”他剛轉身繼續擺弄他的花,扭過頭又問:“你去有事?”
“我的一個同學分到財政廳了,我過去看看他。”
“後繼有人啊!”老頭嘟囔了一句。
老頭指點的路一點也不錯,霍旭友很輕鬆的來到了財政廳大門口。
財政廳的樓並不高,而且有點破舊,甚至有的地方長滿了淡綠色的苔蘚。要不是有半面牆的爬山虎枝葉婆娑的的鋪蓋著,整個樓顯得又小又髒。霍旭友站在樓前,一對比,他感到省行的大樓氣魄多了,又想到在京城見識的大樓,財政廳顯得真寒酸。
進大門的時候,霍旭友被一個聲音給喝住了,他才發現大門左邊有一間小屋,聲音正是從那小屋裡發出來的。緊接著從小屋裡又傳出聲音:“幹什麼的?”
霍旭友愣了愣,轉身往小屋走去,透過不算陰亮的窗玻璃,他發現一箇中年面孔正虎視眈眈的注視著他,那人臉上寫滿了毋容置疑的霸道。
“哦,你好,我過來找一下我的同學。”霍旭友輕輕的答道。
“找誰也得登記,這是單位,又不是菜市場。”中年人的態度依舊蠻橫,臉色依舊生冷,像是生來不會笑的樣子。
霍旭友有點心怯,及近了,發現髒乎乎的窗臺上有一個本子,本子被一根細繩拴住一角,繩子的另一頭系在窗戶木框的一根釘子上。本子上放了一隻圓珠筆,圓珠筆腚上也被拴了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系在拴本子的繩子上。本子和筆不知道是害怕丟失還是被人偷走,兩根繩子絞在一塊兒,看起來礙眼。
他剛想拿起筆登記,忽的想到顧世忠不一定上班。便抬起了頭,透過窄窄的玻璃框架,看到小屋裡有兩個人,一個是凶神惡煞般的中年人,正雙眼死死的盯著他。另一個年紀偏大點,臉上倒是堆了笑,也在盯著他看。很顯然,屋裡的兩個人在沒有喊住他之前,肯定在談著一件好笑的事情。他怯生生的說:“我想找一下我的同學,不知道他上班了沒。”
“叫什麼名字?”中年男人的語氣還是不怎麼友好。
“他叫顧世忠,今年剛分配來的大學生。”
“沒有。”中年男人不等霍旭友說完,伸手往外擺了擺,做出驅趕的樣子。
“哦,沒有,他可能還沒上班。”霍旭友自言自語。
“有,好像有這個人,才來不長時間。”這時,坐在中年男人旁邊的那個大點的微笑男人搶話道。
中年男人放下了胳膊,順便哦了一聲,臉上僵硬的神情似乎蒙上了一層尷尬的色彩,笑也不像笑,哭也不像哭。他沒有理會霍旭友,只是轉過身去提暖瓶往自己杯子裡倒水。
霍旭友聽到顧世忠已經上班了,心下一陣驚喜,立馬站直了腰,身上忽然有了力量。停了停,他剛想趴下在那個被拴著的本子上簽字,笑臉的男人說:“不用簽了,上去吧,308房間。”
霍旭友雖然不受那人待見,但還是朝窗戶裡面說了聲謝謝。轉身走出幾步遠,又回頭看了看,暗罵:媽的,看人下菜碟,神馬玩意兒。忽的又想到分行看大門的老頭,愈發覺得老頭和善友愛。心裡憤憤道:“同樣是人,怎麼做人的差異這麼大呢,至於那麼大的脾氣嗎,我又不偷不搶的,只為找個人!”
他抬頭看到了枝葉茂盛的爬山虎,巴掌大的葉子層層疊疊,茂盛又倔強的懸在牆壁上,像一幅畫,也像一床碩大的綠色掛毯,甚至連樓層的窗戶都給遮蔽了。一陣微風吹來,綠葉就像大海的波浪,發出呼啦啦的聲音,一潮壓一潮的隨著風向湧出去。他有心曠神怡的感覺,剛才的不爽一掃而過。他忽然想到蘇東坡《赤壁賦》上的一段話,“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陰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他覺得現在的情景應該是惟樓間之輕風,與牆上之碧葉,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想後又搖了搖頭,心底下感覺輕風與碧葉怎麼也沒有江風與陰月的神韻,暗自笑了一下,大踏步走進了辦公樓。
顧世忠的辦公桌面朝房門。此刻,他正雙手舉著一份參考訊息,心不在焉的瀏覽著。這份報紙他已經拿起、放下好幾次了。剛上班不到一星期,也沒什麼事做,辦公室裡也沒其他可供閱讀的東西。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他除了嘶嘶啦啦的喝水外,就這份早晨送來的參考訊息還可以慰藉他無聊的心情。正心不在焉無聊之際,房門處,他瞥見一個人影,拿眼角一掃,立馬看到了霍旭友,心下一陣驚喜,扔下報紙,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未及離開椅子,扯開嗓子喊道:“喂,這邊,你怎麼來了。”他這一喊,坐在他對面的一個上年紀的同事老陳扭過了頭,抬手舉了舉落到鼻準的眼鏡,道:“嚇我一跳。”
霍旭友順聲音看到了顧世忠,也是一陣驚喜,緊走幾步,顧不得身邊有人,抓住顧世忠的雙手,復又抬手往他的肩膀上擂了幾下,才道:“我剛報到,睡了一覺就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