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嚴震直在浙江的進展還算比較順利的話,而下放到廣東出任布政使司右參政的邵子恆卻正在面臨著巨大的危機。

通政使司的內閣會議簡報一到,廣東上下就炸開了鍋。

左布政使胡讓連日召見了陳、李、林、張四大家。

欲要了解廣東的情況,就必須要了解廣東的宗族和幾個大姓,同時,要了解廣東在歷朝歷代的稅課。

所以《廣東地方通志》是必須要參考的重要文獻。

唐高祖李淵時期,中央朝廷第一次對廣東進行田畝勘合,當時廣東全省的耕田是三千萬畝多一點,丁口才多少?不到一百萬。

到了今朝,這朝廷剛剛勘合的數字中,廣東丁口為三百萬,耕田反而只剩下兩千三百萬畝,比起八百年前,丁口漲了三倍,土地反而還少了七百萬畝。

而在宋代的統計中,廣東各縣的丁口清一色沒有一個破萬的,都是三五千口甚至是一兩千口!

人呢?

宋代的時候,朝廷對兩廣,尤其是廣州的掌控力堪稱微乎其微,而陳姓等幾個大姓的坐地虎宗族,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廣東的土皇帝、實際領導者。

即使胡讓身為左布政使,廣東的一把手,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也需要和幾大宗族坐而相談,商量著來。

這一次, 一如既往。

“朝廷要合併兩冊,搞什麼稅法革新, 無外乎, 就是想讓咱們分家產, 變一家為百家。”

七十多歲的陳希面如古井,絲毫沒有因為胡讓傳達的訊息而有任何波動, 他很淡定:“朝廷想幹什麼,他陳雲甫這位太子少師又想幹什麼,無非就是拿咱們開刀, 要從廣東征稅而已,各位都談談,準備怎麼應付。”

“這家,不能分啊。”

林氏的族長林文翰是個中年男子,他也是第一個表態反對的:“這麼多年來, 歷經唐、宋、元到了今朝, 咱們四大家之所以還是四大家, 就是因為咱們團結, 因為咱們寧為玉碎也不分家,分了家,人心就散了,那將來, 朝廷想幹什麼咱們都得認頭聽話。

一大意, 祖宗的宗祠都保不住了呀,這裡, 幾位論輩分都是我林某人的叔父輩, 這裡我最小, 我先表個態,我林家, 絕對不分。”

坐在上首的胡讓低垂眼簾,堂堂的左布政使此刻就像個泥胎雕塑般, 任由四大家的族長非議朝廷。

李氏族長李書閎從鼻子裡嗯出一聲:“不分,那稅怎麼交, 五稅一,豈不是要了咱們的命。”

“他說收多少就收多少了?”林文瀚呵了一聲:“今年咱們廣東是兩千三百萬畝地, 明年我就讓他變成一千三百萬畝,再不行,就變成三百萬畝, 隨他收去。”

“魚鱗冊你當自家的賬簿了,說改就改?”

“這麼多年來, 魚鱗冊和黃冊不都是咱們四大家輪流寫的嗎?

今年我林家少交點糧、少出些丁徭,明年就是你李家,然後陳家,大家都很公平,他陳雲甫現在要鬧分家,咱們四大家中舉凡有一個不同心的,那都得遭殃。”

陳希咳了兩聲:“文翰啊,你也別急,你李叔不是那意思,家呢肯定是不能分,稅也不能交,關鍵就在於,怎麼和朝廷對付,內閣的行文都下來了,你說明著幹那肯定是不行。”

一直沒吭聲的張氏族長張煜看向了一直沉默著的胡讓,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