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略使,以上就是贛州這幾年的具體情況。”

贛州府衙內,湯文面面俱到的將贛州情況悉數向陳雲甫做了彙報,而後就規矩站住,等著陳雲甫的反應。

“太糟糕了。”

陳雲甫皺眉嘆氣道:“怪不得這些年贛州的匪禍如此嚴重,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不做土匪哪裡還有別的活路。”

“是下官等人的無能。”湯文羞慚拱手:“下官等身為贛州父母官,子民如此,愧殺矣。”

陳雲甫擺手道:“之前的和你沒什麼關係,但以後的贛州如何便和你有了關係,你現在試任贛州知府,贛州如何,你要多操心。”

“是,謝經略使。”

“去吧。”

湯文作揖欲退,停下腳步後又遲疑開口道:“經略使,若您走後,布政使司那邊......”

“你只需要等吏部的公文就可,不用理布政使司。”

有了陳雲甫的肯定答覆,湯文這才踏實離開,等其走後,穆世群有些站不住的問道陳雲甫。

“侯爺,您這麼做,會不會對您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什麼不好的影響?”

“您是湖廣、貴州經略,這江西贛州的吏治腐敗如何懲處及官員任免好似......”

“好似本官無權管轄是吧。”

陳雲甫搖頭一嘆:“本官當然知道無權管轄,可不管不行啊,不管,貴州、湖廣的亂子就無法徹底平定。”

“啊?”穆世群撓頭,大為不解道:“這贛州的吏治崩壞同湖廣、貴州的土司作亂有關係?”

“當然有。”

陳雲甫知穆世群不懂,遂解釋道:“你們這些從軍入伍的看事情,眼裡就只有一件事,湖廣洞蠻作亂,常茂和馮勝就跑去鎮壓,以為把人殺了、把亂平了,事就解決了?”

“難道不是嗎?”

“治標不治本而已。”陳雲甫言道:“殺人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勘平暴亂,只要我們能從根上徹底將暴亂之源杜絕,日後都不會有亂。

湖廣、貴州土司生亂的本質上就只是我大明內部自身的亂,既不是外患、更不是侵略和反侵略,那麼內部的動盪就要從自身上找原因。”

“本官當年還做通政使的時候就瞭解過貴州土司的幾次作亂,發現了一個十分巧合的規律,那就是,每每土司作亂的時間節點,都在國朝外有徵戰或內有動盪之後的半年到一年時間。

咱們天下太平的時候,這些土司就老實的緊,而一旦咱們發生大亂子,比如胡惟庸案案發後,淮西勳貴集團遭到毀滅性誅殺,各省軍屯衛所方興未艾,還沒來得及立下制度推進生產就中途遏制,地方都司主官空殆嚴重。

在這種情況下,貴州土司發動了一次波及整個黔東南、黔西南的大作亂,破壞毀滅了十幾個長官司,陛下臨時點將,命信國公湯和領軍南征,因貴州地勢險峻、路艱且阻,花了三年時間才將貴州全境平定。

再說這次湖廣洞蠻生亂,夏三,一個贛州的山賊,帶著千把號人流竄進入湘西地界,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搬弄的是非,湖廣當地的土司就鬧了起來。

若本官是土蠻首領,看到咱大明內部盜賊蜂起,也會生狼獒之心。”

穆世群似懂非懂的點頭道:“侯爺的意思是,只要咱們地方不生亂子,這些土司就不敢作甚么蛾子。”

“這還只是其一,另外一點,若是想要徹底勘平湖廣、貴州的土司作亂,就必須要有全國一盤棋的大局觀。”

這贛州府衙裡也有山河堪輿圖,陳雲甫取來,指著湖廣、貴州言道:“湖廣接巴蜀、貴州接雲南,雲貴川湘四省連在一起就是咱們大明整個西南,黔湘一亂,西南不穩。

當年平定雲南戰役中,為什麼會消耗如此巨量的錢糧,因為需要繞道,直隸、浙江的官倉需要先繞道四川,再發往前線,若是能走湖廣、貴州直髮雲南前線,路耗可少一半。

而繞道,則使得沿線州府百姓壓力驟增,盤剝便會嚴苛,百姓負擔增巨則無力生存,至落草為寇,百姓為寇生亂,朝廷奔波不止,又讓這黔湘兩省的土司覺得有機可趁,乘勢為禍。”

“歷代王朝千年來都無法平定貴州土司的原因就出在這裡,貴州的南邊是兩廣,兩廣宗族勢力樹大根深,一時難以根除,貴州東邊是湘西南,亦是土司、洞蠻勢力龐大。

而云南和川南的土司也不少,朝廷想平貴州,就得先把圍著貴州一圈的這些刺全拔光,讓中央的政令可以暢通無阻的下到地方,實現皇權下縣乃至下鄉,各省協調,一體合心,就能徹底的撫平貴州土司。”

“一句話,治貴之首不在貴州本身,而在圍繞著貴州這一圈的諸省機務。”

穆世群如聽天書,哪怕陳雲甫已說的如此明白,他依舊是沒能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