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郡,平城。

青苔映白雪,羽落細無聲,白玉似的大山橫臥於蒼茫之中,披雪的樹林鬱鬱蔥蔥依舊挺拔。

這裡雖然被匈奴人圍困了許久,但城高池深,守軍動員了全城的男女老幼一同上城協防之下,接連打退了匈奴人的幾次進攻,於是就形成了雙方隔著壕溝每日對罵,匈奴人不進攻,城中守軍也出不去的局面。

因此,匈奴人在擔心會被東邊的代國軍隊突襲的情況下,只留下了幾千遊騎繼續圍困平城,大部隊則向北翻過幾道山樑,駐紮在背風雪,且有著流水的河谷之中。

清晨,蘭氏王等幾個匈奴首領駐馬山坡上,眺望著即便是瀰漫山間霧氣也無法遮蔽的沖天煙柱長久嘆息。

此次的突襲作戰在一開始就進行的不順利,趁夜偷渡變成了明火執仗的入侵。

而後在南邊漢人的堅壁清野下,周圍離散居住的百姓迅速進入了最近的縣城居住,除了留下幾間空蕩蕩的房舍外,一粒糧食也沒給他們留下……

這,讓這群匈奴人百思不得其解。

漢人哪來的那麼多大牲口?

搬家的速度比他們還快!

蘭氏王回頭看了看零散分部在山間河谷的帳篷,輕輕搖頭,心中升起幾分懊悔。

此次入侵雁門郡的只有他們蘭氏一族掌控的軍隊,以及和蘭氏一族結成姻親的丁零王的軍隊,共計出動四個萬騎,總兵力大約在五萬人左右。

這樣的兵力叩邊可以,但不足以支撐起一場大戰。

而冒頓本來也想率領單于王庭,以及忠誠與他的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都尉等部的軍隊出戰,但卻被別有用心的匈奴貴族們以大單于需要保重身體為由,排除出了大遠征的序列……

嗯,匈奴除了大單于直接掌控的單于王庭的軍隊外,其餘還設定有二十四個萬騎長負責統領軍隊,每個萬騎長下轄的兵力按照各個部族實力的不同,人數在幾千到一兩萬不等。

而這二十四個萬騎長中理論上必須聽命於單于王庭的十二個,則分別是冒頓的兒子和兄弟任職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都尉,和蘭氏一族世襲的左右大當戶,須卜氏一族世襲的左右大且渠,以及呼延氏一族世襲的左右骨都侯擔任。

至於剩下那聽調不聽宣的十二個,則是匈奴三大貴姓,和其他臣屬於單于王庭的部族首領擔任,也就是呼延王、須卜王、蘭氏王、昆邪王、休屠王、東胡王、樓煩王、白羊王、丁零王、堅昆王、呼揭王、烏孫王。

當然了,現在白羊王和樓煩王的腦袋已經傳首長安了……

蘭氏王以老邁之身不遠千里入侵雁門郡,為的就是讓他的外孫成為下一任的匈奴大單于!

這樣他的那些兒子,就可以染指此前由攣鞮氏所壟斷的很多位置,最重要的在每年的部族大會上劃分草場的時候,蘭氏一族的牧民可以得到最好的地方!

比如那些歸屬於攣鞮氏的草原,還有那些生活著秦人的陰山以南的沃土,那些土壤用力攥緊,彷彿能出油的沃土!

當遠處一道道沖天的煙柱漸漸消散的時候,被留在平城指揮圍城的左大當戶興沖沖的騎馬衝上山坡。

他不等馬匹停穩,慌慌張張的從馬背上跳下衝了過來,臉上帶著說不清是喜悅還是什麼樣的表情:

“阿爸,漢人的皇帝從馬邑城出來了!”

“他帶了多少人?”

蘭氏王心頭一緊,開始在腦海中盤算著軍隊要從哪條路撤退了……

左大當戶回憶了一下說道:“大約一萬多人,都是步兵,騎兵很少……不過他們帶了不少馬車,聽回來報信的射鵰者說,他從山頭向下望過去,滿山都是,一眼望不到頭!”

丁零王走了過來,大聲嚷嚷:

“多少人?你確定來的是漢國的皇帝?不是說漢人的一個郡,抵得上咱們全部的人口嗎?怎麼才這麼少?不管了,既然他從王八殼裡鑽出來了,咱們乾脆衝過去滅了他算了!”

左大當戶皺眉說道:“前軍,只是一小部分的前軍你懂嗎?而且就咱們這些人,不一定能打得過吧?”

嗯,丁零人生活的位置大體在現如今的貝加爾湖,而丁零王這麼勇的原因,是上次席捲整個草原的旱災沒有波及到那裡的草原,再加上從那裡到雁門郡比較遠,所以上次入侵馬邑時候冒頓沒有叫他……

不過正是如此,當匈奴人各部都損失不少的時候,丁零人在貝加爾湖用木頭棒子狩獵海豹,載歌載舞,好不快活……

而聽到左大當戶那底氣不足的回答,丁零王雖然什麼也沒說,但臉上卻滿是‘鄙視你’、‘膽小鬼’這樣的表情。

嗯,丁零王不敢懟左大當戶的原因,在於他的妻子是對方的女兒,也是他的後媽,如今已經有孕在身……

畢竟草原人,娶後媽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