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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殘照,蕭蕭馬鳴。

好畤城頭上煙火瀰漫,緩緩飄動著一面赤紅如血的漢軍戰旗。

城上城下,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遍體鱗傷的百姓士兵,連兵刃的閃光也被血汙掩蓋。

韓信站在雲車之頂,章平站在遠處的梁山宮上,兩人遙遙相望,伸出長劍互相指向對方。

只是一個人臉上,滿是自信,而另一個人,則悲憤交加。

此戰過後,章邯用於威壓雍國的刑徒軍,只剩下不足一萬,而且這裡面有至少七八千人,留守在雍國故都,廢丘。

梁山宮被攻破,只是時間問題。

好畤城牆之下,一個斷了一臂的老者步履蹣跚著上前,走到和盜巴同歸於盡的男人面前,輕輕掰著他握緊短矛的大手。

既然已經死了,那就儘快的入土為安吧。

想來,他的妻女已經等了許久,就不要讓她們繼續等下去了。

只是老者並沒有掰開男人的大手,那一雙遍佈著老繭和龜裂的大手,緊緊攥著矛杆,儘管身體已然死去,但復仇的慾望,還是牢牢地讓大手緊握矛杆。

“痴兒,痴兒啊……”

老者長嘆一聲,涕泗橫流,眼淚順著滿是皺紋,溝壑縱橫的臉頰流淌。

“汝還要和這個畜生糾纏多久?汝不想和妻女同赴黃泉了嗎?”

老者說完,再次輕輕掰扯著男人的手臂,這一次,他沒費什麼力氣,就將男人的大手從矛杆上掰下。

“走,咱們回家了……”

老者費力的將男人背在身後,步履蹣跚向城內走去,邊走,口中唱著一支悽婉哀傷的小曲。

秦風悠揚,似乎是呼喚著男人的靈魂,跟著他一同歸家。

老者所經之處,虛脫倒地的百姓慢慢爬起,面露悲涼之色,目送老者蹣跚而行。

不知是誰,輕聲哀唱起了一首歌謠。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他們唱的這首《唐風·葛生》,既是為了那個男人,也是為了自己。

此戰之後,誰家沒有孤寡?

城門口,和夏侯嬰曹參等相伴入城的劉邦愣住,他注視著城內的屍山血海,心中湧起相同的悲涼。

之前的攻城戰,那個從豐邑之時就一直跟著他的紀成,力戰而亡。

雖然他封賞了對方的幼子為關內侯,但斯人已逝,再多的封賞,也換不回他那個好兄弟!

他看了一眼踉踉蹌蹌的老者,儘管他不知道對方是誰,身後揹著的又是誰,但還是快走兩步,攙扶著老者向城內走去。

“汝何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