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槍如一支離弦的,利箭在空氣中呼嘯著從野羊右後側猛地斜刺進它的胸腔。

野羊被擊中的瞬間哀嚎了一聲,隨即在慣性的作用下又向前翻滾了十多米,徹底癱倒在荒草中沒了動靜。

一直緊繃的神經和肌肉此刻終於得以鬆緩,齊峻再也支撐不住地仰面倒在荒草坡上。

湛藍的天空中看不到一片雲彩,只有那無情的烈日釋放著光彩。

這是他重生以來第一次認真地望著天空,前世的某一刻與此時是何等的相似。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前世最後戰鬥過的那片密林,同樣地在這樣一個午後仰臥著接受命運最終的裁決。

這一次他主宰了命運。

他眯著眼睛感受著陽光的炙烤,腦中混亂地穿插浮現著前世今生的人和事,耳邊的嘈雜被腦中驟起空鳴所取代。

他看到前世殺死他的敵人奔到他的身邊喊叫著搖晃他的身體,用力地想把他拽起來。

他努力搖了搖頭揉眼再看,“敵人”變成了他今生的弟弟小峰。

“哥,你快起來……劇烈運動後不能躺……”齊峰用力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把他告誡過的話又還了回來。

齊峻笑了,伸手揉了揉齊峰的腦袋。

“走,去看看我們的戰利品。”他定了定心神,支撐著站起來走向那隻野羊。

野羊已經死透,身下滲出大片的殷紅。齊峻跪在羊屍旁,用那把鋒利的鐵片割開羊的喉嚨,飆濺的羊血噴灑而出,他抹了把臉俯下身子喝了幾口羊血。

炎熱的天氣使他的身體損失了大量的水分,腥鹹苦澀的羊血入喉讓他本能地感到有些反胃,這是目前可以快速補充水分的唯一辦法。

齊峰愣愣地看著哥哥,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不斷重新整理著他對齊峻素來的印象。

此刻這個滿臉鮮血目如兇獸的原始獵人,和曾經那個溫文爾雅身骨瘦弱的書生簡直判若兩人。

他實在想不明白,兩種這截然不同的性格為何在哥哥身上如此反差地展現。

他突然感到眼前這個一直無比熟悉的身影此刻格外的陌生。

齊峻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從乾渴的困頓中得到緩解,感到身體也補充了一些氣力。

感受來自身後的異樣的目光,他瞥了一眼並不以為意。

“渴嗎?”齊峻熟練地在四蹄的位置切了個口子,準備剝羊皮。“喝點羊血吧。”

齊峰懷疑他聽錯了,連連搖頭向後退了一步,與面前的“野人”拉開距離,怔怔地看著齊峻忙活。

“生存是會逼著人改變的……”齊峻沒有理會,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齊峰說道:“這個世道,你不狠……就得死!”

齊峰聞言彷彿被雷擊了一下,軀體不由得輕微顫動。

多少年來,他接受的都是仁義禮智信和溫良恭儉讓的儒家哲學教育,教育他“君子遠庖廚”,要“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像齊峻這般狠厲而直白的生存哲學,是他聞所未聞也從未思考過的。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類追求飲食和生活細節的話本身是沒有錯的,但放在當下這個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生存絕地而談,就顯得迂腐和呆板了。

瀕臨餓死凍斃的人,一塊糠餅和一件麻衣都足以給予他極大的滿足,誰還會在意食物是否精細美味衣物是否光鮮亮麗呢。

以前還可以躲在父母的廕庇之下安心讀著聖賢書考功名,可現在除了哥哥沒有人會在乎他的死活,如果再不為生存一搏必將如同這隻死羊一樣成為被兀鷲盯上的死屍。

他猶豫著挪到齊峻身側,乾渴和飢餓的折磨逼迫著他做出選擇。

齊峻已經將整張羊皮剝下,他停下動作望著齊峰等待他的選擇。普通平民都未必能像他這般果決,更何況是齊峰這樣的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