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齊峻雖然一介書生,衙堂之上卻也不失文人風骨。眼見縣令二十罰棍令牌落地,左右衙役獰笑著靠近,卻仍然怒視縣令渾然不動。

“你身為安羌縣百姓父母官,竟袒護強盜草菅百姓,為官如盜,何其恥也!呸!”

到這時,齊峻也恍然明白了其中的貓膩,頓覺天昏地轉,心中悲憤不已。

之前他一直夢想著努力讀書考取功名,以一己之力造福一方百姓,可如今這衙堂上如此明目的黑惡卻是他從不曾預料的,仿如一記冷棍將他狠狠打醒。

“你……你……好你個賤民,安敢……”縣令被齊峻突然的質問懟得一時無語,那個身子孱弱又唯唯諾諾的白面書生竟敢毫不諱言地揭開這一層,卻是他萬萬不曾預料到的。

“嘭!”惱羞成怒的縣令抓起案上的茶壺砸在齊峻身側。一些蹦濺的碎片打在他身上臉上,他卻像是一頭失去知覺的野獸渾然不動,通紅著雙眼狠狠瞪著堂上氣急敗壞的縣令。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齊峻雙眼中那凌厲的兇光早已將這昏官剮成了碎肉。堂下的衙役也被這股突然散發的氣勢所震,一時竟無人上前捉拿。

“一幫飯桶,都……都愣著幹什麼?給我打!再加十棍!不……全加上!”縣令從那目光中回過神來,一股腦兒地把案上的令籤丟出去,顫抖著指著跪在堂下的書生。

“竟敢藐視本官!給我打死這個不開眼的窮酸骨頭!”縣令歇斯底里地吼道。

左右衙役互相看了一眼,重新雙手持棍走向齊峻。

“慢!”衙役們正要將他按倒在地,忽聽堂上又傳來一聲呼喝。

衙役們愣住了,縣令也愣住了,他們紛紛回頭看向喊話制止衙役們的師爺,都投去疑惑不解的目光。

“師爺這是……”縣令雖然惱火,此刻也強壓下幾分怒氣。

他對這個師爺還是非常信任的。自從上任以來,師爺為他出了不少點子,也幫他斂了不少財物。

師爺移步到縣令身邊,一拱手說道:“老爺,這個書生衝撞公堂,自然是該罰的。別說二十棍,我看十棍掄出去他也吃不消。您這麼多棍子下去,要打出人命來啊。”

“怎麼?本老爺打死個不開眼的賤民又能怎麼著?”縣令一聽氣笑了。在這衙門內,從來都沒人敢這麼指著鼻子罵他,今天他就是下了殺心要借這個窮書生的命,在安羌縣好好地耍個威風的。

“是,老爺說的是。若是別人就罷了,可這書生不可呀。”師爺又湊近了幾分:“我方才看過他的戶冊,雖然就是一介書生沒有功名,可他的祖父乃是本縣第一位舉子齊明山!他的父親也是一位秀才。”

縣令聞言愣住了,不由得捋了捋肥碩下巴上的一撮鬍鬚。按大梁朝律,凡讀書考取功名之人皆可免賦稅雜役,犯罪可免衙門重刑。

而有功名的讀書人福澤蔭及子孫,雖然齊峻還未取得功名,也不得於牢堂上杖斃。

安羌縣雖是大梁朝邊陲小縣,卻也是梁律管轄之地。

“是本官失察,若非師爺告知還不知此人有此些身份。”縣令思忖片刻,望著堂下散亂的令籤和持棍候命的衙役們和這個倔強的書生,眉頭緊皺:“話雖如此,按大梁律,衝擾公堂頂撞命官者須杖責。況且令籤既出,沒有收回之理啊。”

“今日本官饒他不得!若本縣書生皆仿效此賤民,本官還如何替朝廷推行政令?”

“老爺可如此……”師爺諂笑著說:“可將杖刑改為鞭刑,老爺扔出去多少令籤,便抽他多少鞭子,如此即便傷筋動骨也不至於喪命。上面就是問下來,鞭子也比杖刑輕了不少吧?”

“嗯!好!還是師爺智思高遠啊!”縣令聞言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就按師爺說的辦!”

“是老爺您宅心仁厚啊!”師爺也得意得搖了搖手中的扇子:“將此人綁縛於衙門外大街上施刑,就讓外面那些賤民都好好看看冒犯您官威的下場!”

縣令與師爺四目相視,兩人笑的更加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