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好哇,我是花鳥風月,家住在北海道上川郡旭川町第二區第三條大道162戶,這是明治維新時代就存在的老舊房子,我就是在這裡順順當當地在母親的肚子裡落戶,然後又順順當當地從她的肚子裡鑽出來。

這件事跟一個傳說有關係呢。

此事頗為奇談,至於真假,請諸位來判斷可以麼?

據聽說,只是聽說哦,我出生的那一天,有各種各樣彩色的鳥兒從旭川的小東野森林飛來了,把我們家晾曬在空場上的稻米吃了個乾淨,母親說這都要怪你哦,你是鳥兒的女王,你藉著我的肚子來到人間,它們在生氣呢!

我想,不能怪我的呀,因為後面那些年它們又飛來了,依然是吃光了舅舅送來的稻米,我在那片空場盯著它們看,可是它們從來不搭理我。

我奔跑,它們就飛起來生氣地亂叫,我一停下,它們立刻湧來,停在我的身上各處,輕輕啄著我的手心,我第一次懂得愛這個字,開心地想要哭出聲來。

大小姐?呀,呀,呀,完全不是大小姐哦。

父母都是做漁業的,經常要出海打漁,我站在二樓經常可以看到天還未亮時他們扛著貨箱出門的背影,晨宵的光在上行和下行船隻的汽笛聲中迎來黎明,白帆被海風吹的鼓鼓,到了傍晚,澹澹的朝霞染紅帆頂,但由於要賣掉當天的新鮮魚品,往往深夜時他們才會回來。

回來後父親會喝酒,母親一邊嘮叨一邊給他鋪床單,風乾尤魚絲是最便宜也是最好的下酒菜,母親也會陪著父親喝一會兒,每當父親喝醉時,就會把我從被窩裡拉出來說,這種女兒,真的是我們能夠生出來的麼?

母親在一旁哈哈大笑,我也不明所以地笑,我其實一點都不困,他們出門時,我就對著窗戶發呆,等到了上學時間便去上學,寫完功課後,繼續對著窗戶撐著下巴發呆,從海面吹來的風,一成不變。

我也有朋友,院子裡的花、草、樹、木,天上的雲、霞,遠處的海、風,街道上的犬、貓,這些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在學校裡很少交朋友。

我能聽見它們對我說話,我也對它們說話,儘管在你看起來,我大概在自言自語吧,就像現在這樣。

“要是被你看到,會不會覺得很可笑?會的吧。”

(以上全部劃掉,刺啦刺啦刺啦。)

“究竟該怎麼寫比較好呢?”

我對著鏡子想,鏡子裡那張臉,已經紅了個通透。

剛起床的我,沒有戴上美童,也沒有戴上讀書用的眼鏡,鏡子裡的臉看著有些模湖不清,早晨是灰色的,似乎每天都如此,襯托鏡子裡的紅在瀰漫。

我站起身來,身子往外探去,天空正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女孩們正撐著傘走向訓練室,兩個小時的晨練結束後,我們會各自去彼此抽到的會場。

我開啟行李箱,穿上從家裡帶來的自己最喜歡的一條襯裙,邊緣處,大概是腰部到肚臍眼橫走三公分的距離,那裡繡著一朵小小的白玫瑰,穿上從優衣庫買來的雪紡罩衫,這朵小玫瑰就看不見了,只有舞蹈動作幅度特別大的時候,才有會被觀眾發現的可能。

這是我的小秘密哦,誰都不會知道,我為此感到小小的得意。

今天特別想穿這件裙子,搭配天空的灰色。

因為對我而言,以往清晨時分那巨大的空虛悲觀,已經完全消散殆盡,種種懊惱與悔恨,也都成了過眼雲煙。

而從今往後,每天都是同樣幸福的一天,幸福已經造訪了我的心臟,並答應長久做客,我的血液與它歡欣共舞。

我不禁興奮地彎腰撲在床上,抱起斑比,斑比是我的玩偶貓,每天回來後我都會跟它說說話。

前段時間它總是溼呼呼的,大概是睡著後抱著它流了很多眼淚,可醒來後卻一概不知,我不確定,於是醒來後使勁憋著呼吸,直到憋到喉嚨沒氣,眼眸充血,都沒有憋出眼淚,或許我真的不會流淚,又或者只是不願意在白天流淚。

回想起上次流淚,還是在舅舅去世那年,稻米再也沒有鋪滿過空場,小東野森林被砍伐了乾淨,鳥兒們再也沒有飛來,我以為它們不要我了,因此而哭泣。

我看著斑比的塑膠黑色眼睛,在那裡我看見自己的眼睛,眼睛裡有云彩,還有無數模湖的鳥兒在飛翔,那是過去的倒影。

母親曾經說過,人的眼睛可以將看到的景色儲存起來,我信以為真,於是從我就拼命記下它們的模樣,想著終有一天,讓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看見。

還有那些花草,海帆,貓咪們跑來跑去的小鎮街道......世間的一切美好,我都想讓他看見,只要看著我的眼睛,就能夠清晰地看到。

到那時,我會憋住呼吸,不打擾到他,讓他看個痛快。

是你麼,會是你麼?

熨燙得體的東大校服,左側胸口閃光的香樟校徽,我緊張地推開門,看到你正笑著,一會兒不安地撓頭,一會兒又跟坐在旁邊的武士低頭說些什麼。

然後你看向我。

“啊,來了。”你站起身走過來。

完全不像是十三年歲的少年,我十六歲,比你大三歲哦,卻像個小學生一般緊張地伸出手,像是作業弄丟了那種忐忑不安。

“你好,羽弦君。”我小聲地說。

“終於見面了。”你的手與我的手相握。

我忽然很想笑欸,你給我一種上了年紀的老幹部的感覺,禮儀闆闆正正,談吐一絲不苟,可是當你笑起來的時候,卻又是孩子了,天真有趣的孩子,讓我想起那一群在夏天追著風箏跑的孩子們。

我握住你的手,比女生的手更細膩,不是牛奶或者奶油,而是玉石,請相信我重新提起勇氣寫下這篇也許將來會被你看到的日記時,心裡絕對沒有在書店看瑪麗蘇的那種心境。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把這隻手給暖熱,我貪戀著那種微涼卻又介乎於暖的感覺。

欸,可以形容一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