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極其不正常的現象,但又是一種隨處可見的現象,一如當今國內九成九高校《宏觀經濟學》、《微觀經濟學》以及《金融學(貨幣銀行學)》的老師、教授從未從事過除了炒股、買基金以外的金融工作。

徐容狐疑地看著翟天林,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翟天林在面對自己的時候竟然那麼自信,自信的以至於讓他懷疑是他抄襲了他的論文。

將主要核心論點講完之後,翟天林走到桌邊,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視線坦然地望著教室內問道:“大家有什麼不理解的地方嗎?如果有哪沒聽懂的,可以現場提出來,我為大家一一作答。”

朱桐徹底被氣樂了,當即高聲道:“這位同學,我有個疑惑。”

翟天林立刻站直了身子,伸手示意了一下:“請講。”

朱桐瞥了一眼面帶笑容的徐容,強壓下心頭的火氣,轉而以一種疑惑地語調直視著翟天林:“剛才你說重要的是觀察特定群體的思想,那麼這其中有一個難點,每個人的思維總是不同的,你怎麼確定人物需要哪種行為,又需要哪種確定的動機?”

翟天林笑了下,道:“朱總編輯的問題真的是一針見血,高屋建瓴,是的,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通的樹葉,群體內部也必然存在差異,但是需要提醒的是,人物是固定的,確切的,如果從人物出發,自然就知道需要哪種行為,又需要哪種確定的動機。”

徐容看著近乎被翟天林繞懵了的朱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翟天林說的太特麼有道理了,當你完全體驗了人物,那肯定能知道需要哪種行為,又需要哪種確定的動機。

可是體驗的前提恰恰就是先確定需要何種行為以及何種確定的動機。

旁邊的郝狨也懵了,這個學生,怎麼像個專家?

朱桐在思索了幾秒鐘之後,轉過頭藉著道:“那我還有一個問題,阿德勒說演員可能會覺得自己在理智上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但實際表現卻乏味而毫無啟發,然後演員可能會嘗試‘激發’情緒,而不是做出有效的、觸動人心的決定,也就是說,演員自己的想象並非是對的,它可能會跟導演,編劇還有觀眾的想相背離。”

“是不是感覺形容的很貼切?”

朱桐見徐容臉上已經抑制不住的笑容,也跟著笑了:“你知道卡尼克怎麼評價的嗎?”

翟天林懵逼了,因為他既不知道“阿德勒”是誰,更不清楚“卡尼克”又是哪號,只是望著徐容和朱桐臉上詭異的笑容,他心裡開始沒那麼自信了。

“她說,這很容易將這種觀念誤解為演員去扮演自己。”

張慧君見架勢不太對,急忙衝徐容使眼色,朱桐於他是大領導,但他看出來了,徐容和朱桐似乎交情不錯。

雖然不知道翟天林到底怎麼得罪了朱桐,但是眼下朱桐明顯在針對翟天林,而非預想當中的學術交流。

徐容注意到了張慧君的眼色,仍舊無動於衷地笑著,剛才翟天林那句“從人物出發,自然就知道需要哪種行為,又需要哪種確定的動機。”實在太特麼精闢了。

郝狨此時隱約猜到了什麼,這個在國外著名期刊發表了論文的學生,不僅基礎有大問題,乃至對於表演體系的理解,也完全不符他研二學生的身份。

朱桐國字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道:“你知不知道你的這番所謂的理論,我一年前就曾聽說過,巧合的是,它就出自我身邊的徐容徐主任。”

“不可能,這是我熬......”

見翟天林就要辯解,徐容接過了話茬,笑著給他解釋道:“這不是一段孤立的理論,更不是單純的對體驗這一概念或者行為的更改,而是對半個斯氏體系的否定和重建,最核心的一點,它必須有相應的基礎理論、操作方法作為鋪墊,就像體驗的控制鬆弛、解放天性等一系列的基礎,你總不會準備把它硬塞進斯氏體系吧?”

“不湊巧,我想,那些東西除了這兒,別處你應該找不著。”徐容輕笑著,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關於體驗的理論,他在《雷雨》的體驗生活期間講過一次,但就像他所說,這種理論是對於斯氏體系部分否定的基礎上,同時,也只是中間理論,它既非基礎理論,也非頂層理論,是沒法強行嫁接到斯氏體系中去,只要他不提供底層理論、頂層理論以及具體操作的方法論,誰剽竊誰出醜。

因為他們會遭遇翟天林同樣的窘境,別說提供具體的方法論,連自圓其說都做不到。

徐容笑著站起了身子,道:“走吧。”

翟天林的行為倒是啟發了他。

張慧君此時臉上火辣辣的,就像當著五百人的面在被連續抽了十個大耳刮子。

他終於明白了徐容和朱桐今天的表現為什麼那麼怪異。

翟天林的行為簡直就是打水去衝龍王廟。

而此時站在講臺上的翟天林,望著朱桐、徐容一行人離去的背影,手腳冰涼、如墜冰窖。

論文是他花了大價錢買的,這不是他第一次買論文,他也不認為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買論文,可是他從未曾料到最初竟然出自徐容之手。

可是今天,他當著央視副總編輯、中戲系主任、北電院長的面,用那篇論文自信滿滿的舉行了一場講座。

朱桐的不屑、徐容的雲澹風輕以及院長的無地自容,都讓他意識到一個事實,自己完蛋了。

他只比徐容低一屆,但對於這位學長的手腕卻是有所耳聞,更不用說還有當眾呵斥的朱桐。

階梯教室內嗡嗡作響,五百名師生望著翟天林的目光不一而足,幸災樂禍者有之、同情者有之、驚懼者有之。

翟天林在呆滯了將近三分鐘之後,似乎想起了什麼,迅速地跑了出去。

他還有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