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嘗試(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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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存晰憂心忡忡從排練廳追出了門,腦海當中仔細回憶著先前發生的一切。
他完全想不通徐容失態的緣由。
到了樓梯間,演著樓梯上來十來階臺階,拐了個彎,聽到樓上傳來的或高或低、情緒各異的聲調,他停在了樓梯的拐角處,側耳傾聽。
“什麼都改良,那為什麼我的工錢不改改良...”
“哇呀呀...”
“自己的行為最惹人恥笑的人,卻永遠是最先去說別人壞話的人...”
“喂呀呀...”
“可憐的孩兒們,我不是不知道你們的來意。我瞭解你們大家的疾苦,可是你們雖然痛苦,我的痛苦卻遠遠超過你們大家...”
“哇哈哈...”
“不要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凡事要三思...”
濮存晰忙加快了步子,徐容唸的都是經典劇目的臺詞,可是他念的方式極為怪異,明明是“委屈”的臺詞,卻被他說的喜氣十足,明明應該表達喜悅,卻又被他說的裝腔作勢,好似一個完全不懂戲的孩子,拿到了幾句臺詞,試探著最合適的語調。
可是徐容作為科班出身的學生,不可能不知道這些臺詞的語境。
而最讓他擔憂的,是徐容話劇臺詞之間總是夾雜著“哇呀呀喂呀呀哇哈哈”京劇情緒色彩音。
“什麼都改良,那為什麼我的工錢不改改良!”
聽到徐容再次唸到《茶館》的一段臺詞,濮存晰的腳步稍微緩了下來,相比於之前,徐容的語氣雖然仍然在表示肯定,但已經不跟之前似的訴說一個事實。
時間過了七八秒左右,聲音再次傳來。
“什麼都改良,那為什麼我的工錢不改改良?”
濮存晰徹底輕停下了腳步,他雖然不知道徐容剛才發了什麼瘋,但能近乎原汁原味的複述這句臺詞,證明他並沒有出什麼問題,也許剛才的反應只是他一時想起了什麼難以抑制激動心情的喜事。
“什麼都改良,那為什麼我的工錢不改改良?”
過了三秒鐘,濮存晰正要抬腳走完最後十來階臺階,聽著一個個字跟彈珠似的砸進自己的耳朵當中,抬起的腳被定在了半空。
“什麼都改良,那為什麼我的工錢不改改良?”
“什麼都改良,那為什麼我的工錢不改改良?”
人藝的表演體系,相較於其他藝術形式有其獨特的特點,這些特點也都有其獨特的歷史成因。
如人藝演員演出時不用麥的傳統,並非演員賣弄基本功,而在抗戰時期,每次演出臺下都是上千名甚至更多的戰士,可是部隊條件艱苦,根本沒有音響裝置,為了達到理想效果,演員必須練出一身紮實的基本功。
話劇作為舶來品,也一併吸取了西方的美聲發聲方法,如母音a,發聲時演員的口腔開合度往往比較大,但這種情況又會造成咽喉部位參與度不夠,所以發出來的聲音比較“橫”,氣息顯得比較淺,聲音比較散,沒有集中的焦點。
美聲的解決方式是採取混合母音發聲法,也就是在練習a時,混入母音o或者u,聲音就能比較集中。
這種發源於義大利的發聲方式,本身並不是為單音節字創造,但是“聲”的創新也並非以最舒服的姿勢把字讀出來就能成的,“聲”作為表演的工具,清晰響亮、悅耳地傳送到觀眾耳中是基本前提,但其形成是發聲姿態、呼吸方法、母音發聲、音素過度、咬字肌力、共鳴位置、擴充套件音域、聲區連線、音量力量、聲音造型等一系列技巧的綜合成果,不解決各個方面的基礎問題,別說創新,站在臺上連一個字的“人話”都說不出來。
而徐容的發音明顯放棄了美聲發聲這一教科書式的方法,他每一個字的口型似乎從未改變,但是聲音的凝聚度以及“圓潤”程度,似乎提升了很多。
徐容的發聲方式理論上必然存在一定的弊端,臺詞能夠“承載”的感情會變得稀薄,但是徐容卻透過其他未知的方法,使他的每一個字當中都充滿了感情,而且字和字之間也有一種“意”的連線。
濮存晰十分清楚這項技術的意義,讓漢字聽起來更加好聽只是其次,這項全新技術的意義,在於它降低了使用單音節字的演員的要求,能夠大幅度提升演員的表演壽命、降低舞臺表演門檻。
相比於幾十、上百年前,如今劇場技術早已超越過去很多,理論上演員在劇場內演出的基本功要求更低了,但是實質恰恰相反,哪怕專業的話劇演員,能夠不使用麥演出的,也是少數中的少數,有的即使戴麥,其因為基本功不夠紮實,導致其聲音比較“散”,再經裝置傳遞,到了觀眾耳中已經難以辨別到底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