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難度(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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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還是徐容第一次看遲曉秋的戲,之前聽戲他往往都是直奔國京,人的名樹的影,他不瞭解行情,就本能的覺得國京的整體水準應該高於京城京劇院。
望著遲曉秋款款走到臺前,徐容也緩緩坐直了身子,他著實沒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女人換上了行頭竟然如此驚豔,不單單是她的扮相,還有她出場時步履輕盈、婉轉婀娜的身段。
打量著臺上的顧盼生姿的遲曉秋,徐容腦海當中不禁浮現出“輕移蓮步,漢宮飛燕舊風流”的詞句,過去他腦海中很難形成這首詞具體的概念,如今倒是隱約有了。
遲曉秋的嗓音很有特點,他今天中午見過她,她自身的聲音較為正常,而此時的唱腔則是在假聲的基礎上運用了共鳴腔,聽起來反而像個男旦。
這是程派唱腔的典型特徵,但是男旦的共鳴聲和女旦聲音當中夾帶一縷厚重,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情。
直到此時,徐容理解了今天上午濮存晰、任明等人為何一副色鬼的模樣了。
沒有哪個正常的男人能拒絕程派的調調。
透過聲音大小、氣息強弱的控制和多種氣口的運用所形成的“藕斷絲連”、“若斷若續”的幽咽婉轉的唱腔,程派將女性的陰柔之美體現的淋漓盡致,如果僅僅只有這點那恐怕很難招致男性觀眾的迷戀,病態的陰柔之美只會讓觀眾揪心演員下一秒會不會死在臺上。
在徐容看來,程硯秋最牛逼的創新在於共鳴聲的運用,也就是程派唱腔聽起來稍微有點“粗”的特徵,這種腔調使得程派唱腔於柔美的旋律之中,別具一股剛勁之氣,充分體現了“柔裡有剛,剛柔相濟”的特點,很符合傳統文化當中“貞節烈婦”的畫像。
在日常生活中,以這種語氣說話的女性往往為少婦,不僅是少婦,還得是外柔內剛的少婦,不僅是外柔內剛的少婦,還得是內媚的、外柔內剛的風華正茂的少婦。
】
且不論現實當中存不存在這樣的女人,匯聚瞭如此多特徵的少婦、人妻,對於男性的殺傷力是毀滅級的。
他扭頭左右環顧了半圈,劇場內八成都是男性,心下不由感嘆,梅尚程荀是懂男人的,他們創造的流派分別將旦角的高冷御姐、英氣少女、多愁少婦、活潑蘿莉推向了極致,而程派的獨特的沉鬱、凝重的唱腔,又給“多愁少婦”的增加些了獨特的韻味,以激起雄性強烈的憐愛、征服的衝動。
“薛良與我問一遭。”
“聽薛良一語來相告,滿腹驕矜頓雪消。”
“人情冷暖憑天造,誰能移動半分毫。”
“我正不足她正少,她為飢寒我為嬌......”
“好。”
聽著劇場內的喝彩聲,望著臺上遲曉秋面容中一閃而過的勉強,徐容臉上不由流露出一抹錯愕。
她的氣聲似乎出了問題。
“薛良”兩個字要升調,她也升上去了,但卻沒了之前的遊刃有餘。
她似乎也清楚自身的問題,在升調前偷了一口氣,但是這無異於飲鴆止渴。
遲曉秋的天賦應當是頂尖的,從她的唱法也可以看的出她的幼功不差,她的習慣彰顯著過去這句詞於她而言十分輕鬆,只不過因為某些其他原因,導致她如今的基本功支撐不起生理基礎。
徐容望著臺上的遲曉秋,多多少少的感到幾分惋惜,一個人到了高處,風光無限是真的,退一步粉身碎骨也是真的。
程派由程硯秋開創,以假聲為主,真聲為輔。
男性和女性的先天條件是不同的,男性的聲帶生來寬厚,振動的頻率較低,因此聲音較為厚重,而女性恰恰相反。
但因為封建思想的禁錮,過去的旦角都是男性,如梅尚程荀,他們的性別決定了他們的聲帶比普通女性寬厚,而得天獨厚的條件又使得他們相比於男性多了一副“薄嗓子”。
男性的稟賦又決定了他們的核心力量遠超女性,也就是戲曲行當經常講的丹田氣更足。
戲曲經常講“丹田氣”,在現代表演理論當中就是腹式呼吸,徐容不明白為什麼戲曲從業者總喜歡把簡單易懂的技巧、概念搞的雲裡霧裡、神神叨叨的,就像他過去聲樂課中學的真聲、假聲、共鳴,在京劇裡分叫大嗓、小嗓、腦後音。
“氣自丹田而出,大小嗓結合及腦後音形成程派的獨特唱腔”的實質就是“在腹式呼吸的基礎上,真、假聲結合,同時充分利用共鳴就是程派唱法”,但兩者理解起來的難度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戲曲沒能規範化、制式化並廣為流傳,這些故弄玄虛的定性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