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太平(第1/2頁)
章節報錯
路燈靜靜地佇立清冷的馬路兩旁,徐容開著車,聽著坐在後排的家人漫無目的聊天,躁動的情緒緩緩平復。闌
在過去,他對傳統戲曲為數不多的記憶,大抵就是逢年過節廟會上的戲臺子,具體趕過多少次廟會,他已沒有確切的印象,可也沒有聽過一場囫圇的戲,因為廟會上實在有太多太多好玩的、好看的,比如套圈或者看隔壁村的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老頭給人算命,這些都要比看戲有意思,廟會上最吸引人的,莫過於被封閉的嚴嚴實實的狀似蒙古包但又大了許多的棚子,據說是耍雜技的,和搬把凳子就能瞧上半天的戲臺子不同,看耍雜技要買門票。
哪怕時隔多年,如今他仍清清楚楚的記得,在跟著同村的夥伴偷摸鑽進了耍雜技的大棚後,才發現耍的根本不是雜技,而是令人面紅耳赤心跳加速的人體藝術展。
但那個時候,他從未預想過原來看戲竟是一種如此折磨的體驗。
過去的三個小時他的身體雖然安坐在劇院當中,但思維如同連喝了十杯咖啡一般躁動不安。
於是之老師曾給過從事表演的工作的年輕人一句忠告:年輕人不要去學傳統戲曲。
傳統戲曲的基礎是程式化,即“立一定之準式以為法”,也就是說表演要有一定的規範,這種規範貫穿於“唱、念、做、打”和“手、眼、身、法、步”的各個方面,如“上馬”的這一較為簡單的身段動作,各行當表演尺度各不相同,武將上馬如騎馬,上馬動作幅度大、抬腿高,以表現武將的精神氣度,文官上馬如騎狗,抬腿高度適中、自然,動作幅度張弛適度,以表現文人的儒雅氣質,旦角上馬如踏龜,抬腿高度幾乎緊貼地面,動作幅度小,以表現女性的陰柔之美。
儘管戲曲有“一種程式千變萬化”的說法,證明其最高追求和影視戲劇表演殊途同歸,但其方式卻和以“現實”為核心的影視戲劇大相徑庭。闌
而戲曲“三五步行遍天下,六七人百萬雄兵,頃刻間千秋事業,方丈地萬里江山。”的典型特點更與戲劇的“三一律”以及“第四堵牆”原則相背離。
三一律要求戲劇創作在時間、地點和情節三者之間保持一致性,即要求一場戲所敘述的故事發生在一天或者一晝夜之內,地點在一個場景,情節服從於一個主題。
第四堵牆是指在鏡框舞臺上,寫實的室內景有三面牆,而沿臺口有一面不存在的牆,被視為“第四堵牆”,以讓將演員與觀眾隔開,使演員儘可能的忘記觀眾的存在。
傳統戲曲相對於其他由西方戲劇,其性質類似於如今流行的蘋果產品,其綜合性、虛擬性、程式性的特點貫穿於四功五法的各個層面,完全自成體系且難以借鑑。
“爺爺,爸媽,怎麼樣,今兒的戲還可以吧?”徐容笑著從後視鏡看著一大家人,“我聽說這臺戲耿其昌和李維康唱的比較好,不過他們現在不登臺了,再過半個來月,說是有一場於魁智和李勝素的,到時候讓小張帶著你們來看。”
“哈哈,她才不樂意來呢,回回她跟我來看戲,不是跑出去半天找不見人,就是從頭睡到尾。”
岳父笑著解釋了一句道:“現在年輕人不愛這個,他們愛去看演唱會,去蹦迪。”闌
爺爺望著徐容的背影,道:“是啊,不說那個,以前逢廟會,那烏泱泱的坐的都是人,去的晚一會兒根本找不著一個下腳的空,可是這幾年呢,看戲的全是老頭老太太,沒人聽戲啦。”
“也不全是,我看也有幾個跟咱們小徐年紀差不多的。”
“是啊。”
徐容聽著車中突然安靜了下來,接過了話茬,不緊不慢地道:“其實我覺得現在我們不愛看戲有兩點,一是生活節奏太快了,別說看戲,就是看電視劇都恨不得開兩倍的快放,哪有心思欣賞這種一句話轉仨彎的戲?其次則是想法不一樣了,現在的年輕人講自由、講金錢至上,而戲曲似乎在講童話故事,比如說《釣金龜》宣揚的孝道,《赤桑鎮》宣揚的中的禮義,《鍘美案》宣揚的忠信,《群英會》中的智謀,《遇後龍袍》中的忠義文化等等,可以說,無論是形式還是內容,戲曲都跟不上時代了。”
“看,這不是還有聽戲的嘛,說起來頭頭是道。”
“哈哈哈。”
回家之後,徐容將爺爺扶進了房間,正要出門上樓,爺爺喊住了他,問道:“你沒什麼急事兒吧?”闌
徐容扭過頭來,疑惑地瞧著老人,問道:“沒啊,怎麼了?”
老人指了指對面的木椅子,道:“你一天天忙的頭不是頭,腳不是腳的,陪我說說話。”
“那個靳芳芳,不是個一般的女人。”徐容屁股剛沾著椅子,爺爺的一句話就讓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大半夜的,爺爺不睡覺特意把他留下來說靳芳芳,恐怕不會無緣無故。
他乾巴巴地笑了一聲,張嘴想說點什麼,可是最終,又什麼也沒說,因為他和靳芳芳之間只是純粹的合作關係,清清白白,也沒什麼可辯解的。
“我不是說靳芳芳怎麼著,而是你身邊的女人太多了,要是擱在以前,小孩不好養活,說不得一場頭疼發熱的命就沒了,為了傳宗接代,男人三妻四妾合禮合法,可是現在不合法也不合禮了,再者,小張對你,沒什麼說的,你去打聽打聽,誰家的媳婦樂意伺候公婆?更別說我這個不親的爺爺了,我是老了,可又沒傻,她樂意伺候我,都是看在你的份上,你在外頭做對不起她的事兒之前,最好先拍著良心問一句應不應當,這些話,別人不好跟你說,可是你心裡得有分寸。”
徐容應了聲,一時半會兒的不知道怎麼接話。闌
爺爺頓了頓,問道:“我看你今兒晚上跟燙著屁股的猴子似的,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兒?”
徐容本能地搖了搖頭,看著爺爺笑了,他也跟著笑著,並且點了兩下,道:“是有點,不過也不算特別重要。”
爺爺輕輕地頷首,道:“打小人家欺負你,你向來不跟我說半個字,現在長大了,還是一點沒變,甭管在外頭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回到家全是好話,你怕我擔心,怕小張擔心,你覺著我們知道了只會擔心受怕睡不著覺,還起不到任何作用,可是你得知道,你能瞞得了別人,你真的以為能瞞得了我,瞞得了小張嗎?”
徐容聽小張說起過自己生活中的一些小習慣,甚至某些語氣所掩蓋的情緒她都一清二楚,對於爺爺看出自己的煩躁,他沒覺得奇怪,道:“其實真不是什麼麻煩,你以前不是總是說李雪建、陳保國的戲好嘛,我也是吃這碗飯的,目標當然是超過他們,但是最近我發現,也許等我達到他們的高度,可能要五十多歲。”
老人安靜地聽著,受傳統思維的影響,他很少會當面表揚徐容,但對他的心裡的那股勁,他向來是滿意的。
認識徐容的,大多認為他穩重、踏實,可是就是這麼一個穩重、踏實的人,卻比不踏實的人懷有更遠大的抱負、更大的野心,而他表現出來的踏實、寡言,則是為了實現抱負和野心的的過程。
老人學問不高,只讀過幾年私塾,卻明白歷來實現遠大抱負的人,要麼常常保持沉默,要麼喊的口號從來不是“抱負”本身,因為抱負往往是利己的,而口號往往是利他的。闌
他並沒有打斷他,隨著徐容越來越忙,爺孫倆像這麼聊天的機會越來越少。
“我聽說很多前輩都說從戲劇當中獲益匪淺,可是我今天盯的眼睛都快酸了,也沒覺得有什麼可以學習借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