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虹長於透過沉浸體驗,借眼神呈現人物的喜怒哀樂,而吳鋼則非常善於利用眼皮這一“道具”來對觀眾的觀感施加影響。

行至中途,當追捕他的人跑來,他並沒有如同先前拍攝的一般轉身走進旁邊的房間,而是順手拉住了一個女群演,關切地問道:“好點了嘛?”

那群演被徐容拽著胳膊,只覺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她太認識徐容了,可是當群演的當的久了,對於明星,她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之所以激動,是因為她知道,得益於徐容的臨時發揮,自己也許有出鏡的機會。

可是還沒等她想好怎麼說,就察覺到攙著自己的一雙大手猛地使力。

她不想浪費這個機會,可是徐容使的勁兒卻越來越大,她強忍著疼:“好,好點啦。”

“卡。”

杜其峰摘下耳機,遞給了旁邊的游乃海,意有所指地道:“來,感受一下。”

合作了幾十年,他實在太瞭解游乃海的脾氣,如果不是因為昨天那句話,以今天的乍然入冬的天氣,想把游乃海從被窩當中拽出來,難度絲毫不低於一天拍三頁劇本。

另外一方面,劇本仍然在修改、完善,他也希望游乃海能夠多跟每一個演員相處,這樣在寫劇本時,也能讓演員更加靠近人物本身。

其實不用看回放,游乃海什麼都明白了,徐容根本就沒想過怎麼演蔡添明,而是在內心世界當中,設身處地地構造出了蔡添明遇到的情境,任性妄為地釋放著內心當中的“惡”。

可也正是因此,他透過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從而讓人物活在鏡頭之下。

不過游乃海仍然戴上耳機,認真地看起了回放,等看到徐容耷拉的眼皮,道:“他的眼神很有意思,很奇怪,就像,就像,就像”

杜其峰輕聲道,道:“像一頭野獸。”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但是很快的,游乃海又忙搖了兩下腦袋,指著螢幕當中徐容露出的緊繃的上半邊臉道,“更準確的說,是一頭困獸,他其實也很緊張。”

游乃海看到最後一幕,本來還沒在意,只是注意到徐容攙著女孩的倆手指節泛白,拿手虛點著顯示器,笑著對旁邊的杜其峰道:“喝,你瞧瞧把人小姑娘掐的,看著都疼。”

“哈哈哈。”

杜其峰抱著胳膊,倚靠著一側的扶手,同樣哈哈笑著,可是笑著笑著,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笑意迅速淡去。

他突然有種局面在逐漸的走向失控的感覺。

因為看到徐容掐女群演的胳膊的瞬間,他才意識到,徐容並沒有按照他的要求演。

這條鏡頭當然可以剪去,但他更在意的是另外一個方面,按照指令碼,徐容應該右轉進入一側的房間避讓,而非剛剛即興的去攙扶女孩。

一種相當矛盾的感受充塞在杜其峰的心頭。

徐容演的好嗎?

非常好,一條戲,他僅僅透過不多的肢體和麵部,呈現出了困獸猶鬥的蔡添明瘋狂和理智並存的性格特徵。

但是作為一個習慣了對劇組絕對掌控的導演而言,眼下的情況並非他樂意見到的。

而且他還有一些深層次的顧慮。

見杜其峰的笑聲漸漸淡不可聞,游乃海詫異地轉過頭問道:“怎麼啦,你不會覺得這還不行吧?”

杜其峰搖了搖頭,頓了下,才意有所指地道:“他發揮的,太多了。”

游乃海愕然地瞧著他,道:“沒有吧,我感覺基本上都按你的要求來的,噢,你說他停下來跟人說話嗎,這算不上太大的發揮吧?”

聽到游乃海的疑惑,杜其峰緩緩轉過頭與他對視著,他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又給他嚥了下去。

失控的概念是一瞬間生出的,但此時仔細想來,徐容呈現的,與他的要求,確實,只有一點細微的偏差。

這是一種相當詭異的現象,因為他自己仔細回憶一番,徐容剛才的呈現,的確和自己的要求偏差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