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拿起一塊磚,打上水泥灰,放上去,拿瓦刀敲了兩下,抬起胳膊的袖子,就要往眼角抹。

得使殺手鐧了!

眼下農村的年輕人大多出去打工,一些孤寡老人在家裡,生了病,躺在床上,壓根就沒人知道。

他每想到這種可能,心中就不寒而顫。

老人見他拿袖口抹了抹眼角,呵呵笑了兩聲,問道:“孩兒啊,你恨你親爹親孃嗎?”

徐容鏟水泥的動作忽地頓了下,他沒轉過頭去瞧老人,只是如常一般,將水泥抹在了磚上,對齊找平,敲了兩下之後,抬起頭來,問道:“他們找來了?”

老人臉上佈滿的時間沖刷的溝壑,旋的更深了些,感慨道:“俺年紀大了,剛才你說讓俺給你看孩兒,俺估計也看不住,不說遠的,就你小的那會兒,看的俺都夠嗆,哪說你的孩子?”

見徐容默不作聲的只砌牆,老人又頓了頓,道:“你上頭有五個哥,還有一個妹妹,就老大結了婚。”

“你那個妹妹換的親。”

徐容輕輕地吸了口氣,仍沒看老人,等了好半晌,才問道:“要多少?”

“說,說是得一百萬。”

徐容的眉頭輕挑了下,轉過頭,看著老人,問道:“蓋五棟樓?”

“嗯,咱們這跟以前不一樣啦,現在娶媳婦,都興蓋樓,彩禮也得一兩萬,不然媳婦根本不進門。”

徐容沒怎麼想,緩緩地點了幾下頭,道:“行,回頭再來了,你替我給他們。”

老人望著他,問道:“你不回去看看,順帶著把錢遞過去?”

“有姊妹六個養老送終,不差我一個。”

徐容知道,爺爺明白自己的意思,自己給這個錢,和老人給這個錢,意義是不同的,他給了,就是把父母認了。

老人給了,就是斷了念想。

當初二爺爺一家找來時,對於今天的情況,他其實已經有所預料,鄉里鄉親的,當年爺爺一個獨身老人撿個孩子,都不用打聽,十里八村都能傳的差不多。

哪家扔的,心裡大概是明白的。

對此,他的心裡頗為矛盾,即期待能夠找來,又盼望著永遠不要找來。

可是聽了爺爺的話,他心裡有點不大舒服。

倒不是對當年的拋棄抱有成見,就像過去他曾經對易立竟說的,他能夠理解,因為拋棄了他,能夠讓父母過的好一點。

而且從眼下的情況來看,他活下來了,並且活的還不錯,也就沒什麼值得怨恨的。

他在意的老人寥寥幾句話背後所掩蓋的資訊。

他今年二十二,就是一個兄弟大他一歲,他最年長的兄長,年齡至少也得二十八歲。

在農村,二十四五歲朝上還沒結婚,基本上就可以稱作老光棍了。

雖說偏遠農村,彩禮重了些,可如果不挑不揀,只要蓋起了二層小樓,娶個媳婦總是沒太大問題的。

可是事實卻並非如此。

好傢伙,六個壯勞力,愣是一棟房子沒蓋起來,娶個媳婦,還得拿妹妹換?

換親這種事,再朝前推幾年,簡直司空見慣,說不得一些人生女兒就是為了換親,要點臉面,三家換親,甲女兒嫁給乙的兒子,乙的女兒給丙兒子當媳婦,丙家的閨女再嫁給甲的兒子。

換下來,肯定有一對年紀要湊合的,正正好好的,不多。

不要臉面的呢,乾脆兩家對換。

可是眼下已經不時興這麼搞了。

丟人。

哪怕兄弟五個人出去工地上打工,一年也肯定能起一棟房子,說白了,就是一窩好吃懶做的懶蛋。

別說他填進去一百萬,就是一千萬砸進去,也填不了這個窟窿。

老人嘆了口氣,勸道:“那畢竟是你親爹親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