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看看他,忽然問道,“你父母的墳,找到沒有?”

那些年戰亂,活人都顧不上哪裡還顧得上死人。家裡有地的能埋,家裡沒地的隨便找個山旮旯。

張龍面上一暗, 苦笑道,“找了幾十年,就大概知道個位置。逢年過節的, 臣只能帶著子孫遠遠的拜拜!”

“你和咱都是窮人家的孩子!”老爺子又微嘆一聲, “咱們當年捱餓不說,還受盡白眼,受盡官府和大戶的欺凌。如今咱是皇上,你是侯爺,要記得當年的苦,出身窮人再去欺負窮人,還算人嗎?”

張龍馬上跪下,“皇上,臣家中覺不可能再有此事,臣用腦袋擔保!”

“腦袋只有一顆,別瞎說!”老爺子淡淡的說著,目光繼續眺望遠處。

風吹過山頂,帶著幾分蕭索,老爺子的臉色也漸漸沉重,眼神中沒有半點喜色。

“皇爺爺,您在想什麼?”朱雄英晃著老爺子的手道。

“當年,你太爺太奶下葬的時候,連個墳包都沒有!”老爺子嘆息道,“咱家裡沒地呀,是劉家善人給了咱一塊坡地。下葬那天,下大雨,你太爺太奶沒有棺材,屍首就泡在泥水裡。”

說著,老爺子的眼角泛紅,“咱後來給他們修的這墳,修得再好有啥用!棺材沒有一副,壽衣沒有半件。大殿寶頂都是給人看的,咱的爹孃到今天還在苦水裡泡著!”

“所謂先人受苦,後人享福!”朱雄英寬慰道,“太爺太奶生前故後受苦,福報都顯在了兒孫身上。”

老爺子猛的甩頭,似乎不願意讓孫兒看到自己紅紅的眼睛,開口道,“大孫,咱有件事跟你說!”

“您說!”

“當年咱朱家距離全家死絕,斷子絕孫就差那麼一點兒!”老爺子徐徐說道,“咱在滁州時候,咱朱家的男丁就剩下咱,還有咱的侄兒!”

“這事孫兒知道!”朱雄英說道。

“到如今,咱朱家人丁昌盛不容易呀!”老爺子的大手摸了摸朱雄英的頭頂,“咱一堆兒子,一堆孫子,多到有的孫子,咱到現在還沒見過!”

“家裡人多了,心思也就多了。別說皇家,就是尋常百姓之家,兄弟之間都不可能和睦!”

“所以,咱跟你說這件事,你要記在心裡!”

聞言,朱雄英似乎有些明白老爺子要說什麼。

而張龍,則是不動聲色的後退幾步。

“你爹是個能容人的大度性子,有當大哥的樣子,咱不擔心。”老爺子繼續道,“你,跟你爹不一樣。你比你爹心狠,心裡也沒你爹,那麼在乎骨肉親情!”

“皇爺爺....”

不容朱雄英開口,老爺子繼續道,“將來,萬一哪天,你的叔叔,你的堂兄弟,還有咱們朱家其他子孫,若是惹惱了你!答應咱,別殺他們!”

“朱家老一輩,死於飢寒!”

“咱一輩子出生入死,不想咱的子孫,將來死在自家人的手上!”

“他們惹惱你了,不爭氣了,或是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

“你看在咱的面上,看在咱朱家有今天不容易的份上,饒了他們!”說著,老爺子一指那恢弘的皇陵,“真氣不過,把他們圈禁在這就是了!”

“你,能做到嗎?”

朱雄英看著老爺子,握緊對方的大手,“皇爺爺,孫兒能做到。孫兒答應您,無論將來怎樣,都不會殺任何朱家的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