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非常有殺傷力的流言不知從何處傳起,瞬間傳遍了朝堂,傳遍了長安城,也傳到了陛下劉禪耳中,愈演愈烈。

即使馬謖的權威足以讓所有人都閉嘴,不敢公然反對什麼,但暗地裡的非議依舊讓他體會到了“周公恐懼流言日”的感覺,坐臥不寧,如芒在背。

因為刺殺事件看上去一目瞭然,就是一場仇殺,來自王平對馬謖的報復性仇殺。如果馬謖刻意將這個事件與陰謀劃等號,以莫須有的猜測抓捕大臣,不光他在朝堂上的威信會動搖,還會給予其他大臣更多的口實。

官場自有官場的規則,你不可能因為看見楊儀進了戶部尚書府(費禕的家),就以懷疑兩人合謀害你的由頭,將兩人抓起來。

同理,你不可能因為看到王平兩個月前進入過戶部尚書府,就把費禕當做幕後兇手。

你得拿出直接證據。

否則,你這個大將軍是在濫用職權,迫害當朝大員,清除異己。

這是馬謖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權衡再三之後,馬謖長嘆一聲,一巴掌拍碎了面前案几,然後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氣對來請示命令的刑部尚書向寵道:“再查查,如果沒有查到其他資訊,三天之後就把兩人都放了吧。”

下達這個命令的時候,馬謖眼神中閃過一絲厲色,但正低頭拱手的向寵並沒有看到。

當向寵帶著這個命令回到廷尉牢房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楊儀和費禕二人雙手扒著牢杆,大喊大叫,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成為了犯人的事實。

尤其是楊儀,他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將身上的鐵鏈晃的嘩啦啦作響,扯開嗓子大叫道:“我無罪!你們為何抓我?我要見陛下!我要見丞相!”

牢頭拿棍子敲了敲牢欄,不耐煩地說道:“是大將軍下的命令,二位大人,我勸你們老實點,不要讓我們難做!”

費禕則在一旁嚷道:“我乃戶部尚書,當朝大員……大將軍也無權抓我!我要面見……”

“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兩位大人再吵,我就不客氣了!”牢頭不耐煩地打斷費禕的話,伸出殺威棒去敲打費禕扣在牢欄上的手指。

費禕一瞬間就慫了,連忙縮回了手指,於是牢頭伸出兩根手指,叉了叉自己的雙眼,又叉了叉費禕和楊儀,警告兩人不要吵鬧,這才放心地轉過身去,坐回幾尺之外的木案旁,和同事專心致志吃起了酒菜。

向寵嘆了口氣,並沒有上前告訴兩人三天後就會被釋放的訊息,而是轉身離開了牢房。

算了,讓他們在廷尉大牢裡冷靜冷靜也好。不管怎麼說,這裡的條件可比刑部大牢要好太多了。

頗知費禕和楊儀跟腳的向寵有七八分把握能斷定,這兩人與王平勾連不清,與馬謖遇刺一事脫不了干係。但由於季漢承漢制,有“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規則,光靠逼問是逼問不出什麼來的,所以他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浪費口水去審訊兩人。

而且,像這種案子,其實根本不用審理,只要大將軍覺得這二人有罪,那這他們就死定了。如果大將軍覺得此時殺了二人影響不好,那麼他二人就沒事了。

對於這一點,向寵有著深刻的認知。

大漢長安府,廷尉監牢。

楊儀靠著牆壁坐了下來,不再大吵大鬧。與其說是他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倒不如說是初期的憤怒消退之後,後怕和恐懼湧上,讓他沒有底氣再大喊大叫。

現在唯一支援他的信念,就是希望之前費禕散佈出去那則流言能夠儘快發酵,產生威懾力,然後把兩人從大牢裡撈出去。

接下來三天裡大部分時間,楊儀就抱著這個微弱渺茫的希望靠在監牢裡一動不動,雙目發直定定的望著前方。看上去十分落魄。

費禕的狀態比楊儀要很多。該吃吃,該喝喝,彷彿沒事人一般,甚至心裡還特別期待能來一場三法會審。

他會讓三法司的人見識見識,何謂鐵齒銅牙,強辯無雙!

外面。

牢頭滿意的看著這兩個變老實了的大官,心裡充滿了成就感。

不管這兩個人在外面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也好,丞相身邊的親信也罷,只要進了這裡,是龍你得給老子盤著,是虎你得老子臥著。

不然的話,老子削不死他!

轉眼,三天過去。

費禕期待已久的審判,卻始終沒有出現。於是,費禕知道自己不會死了,淡淡地對楊儀說道:“威公,不出半天,我們應該就可以出去了。”

“真的?”楊儀眼神一亮,又迅速暗了下去,語氣有些不信,“公偉又在說笑。”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傳來牢頭的聲音。

“二位大人,你們可以出去了,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