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王學禮回到家時,已經夜裡11點多鐘了,那桂芸在青山工作這些年很少這麼晚回家。學院裡的同事搞集體活動,中學同學聚會,大家飯後K歌到夜半也是有的,可是但凡能脫身,那桂芸都會提早離去。

今夜,與戀人在一起分享人生的快樂,竟忘記了時間。而此時,母親正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看一檔相親節目,見女兒回來,不高興地問:“芸芸,你到哪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那桂芸說:“電話裡不是跟您說了嗎,一位朋友的老父親過生日,邀我去參加壽宴。”

母親問:“什麼朋友啊,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那桂芸想,事到如今,不該再瞞著母親了,說:“男朋友。還沒來得及跟您說,我最近處了一個男朋友。”

母親驚訝道:“你這孩子,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跟我說。多大歲數,做什麼的?”

“他叫王學禮,今年54歲了,是報社記者。”那桂芸從容地回答。

“這麼大歲數啦?一直未婚?離異還是喪偶啊?”

“他妻子兩年前去世了。”

“那你這等於是給人家續絃啊!孩子多大了?男孩還是女孩?”

“他有個兒子,30了,在北京工作,還沒有結婚。”

“他這負擔可不輕啊!這個王,王學什麼的,他什麼學歷呀?”

“他電大中文專業畢業後學的自考,算是本科學歷吧!”

母親聞此,不屑地說:“就是個五大畢業生唄!芸芸啊,我看這個王學什麼的,不適合你,年齡大,學歷又低,還拖個兒子,你們兩個太不般配了,哪一點兒都不般配。”

那桂芸說:“媽,您還以為我是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啊?我這博士帽還挺值錢啊?您天天看那個相親節目,沒聽說嗎,這世界上有三種人,一種是男人,一種是女人,一種是女博士,女博士在婚戀市場上都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另類啦!”

母親生氣地說:“電視上的鬼話你也當真!那桂芸,我算看透了,我跟你爸白培養你讀這麼多年書了,到頭來什麼本事也沒學會,倒學會了自輕自賤。”

母親的一番冷言冷語像迎頭潑來的一盆冷水,將那桂芸一晚上燃起的對新生活的熱愛之火瞬間澆滅。她有些生氣了,口不擇言地說:“按照您的說法,如果不自輕自賤,就守著您,把我這奇貨可居的女博士深藏在家裡,等著哪一天來個識貨的大買主買了去,又或者是永久也不賣了,就供在家裡自我欣賞?”

母親被那桂芸一番話氣哭了:“那桂芸你不愧是大博士,大教授,真是長本事了,這些年別的沒學會,學會氣自己老孃了。你不用守著我,我也不會賴著你,你願意嫁給誰就嫁給誰,我還不管了呢,鳴鳴鳴……”

數落,抱怨,哭泣,已經是父親去世後這三年來母親的生活常態,保姆氣得左一個右一個離開,也是因為不堪折磨。以前面對母親的無理取鬧,那桂芸有時間和精力時就勸勸,沒時間和精力時就忍忍。然而今夜,正當那桂芸滿心歡喜要告訴母親終於找到人生歸宿時,迎接她的非但不是母親的熱情祝福,反而是她的一番奚落,那桂芸實在是忍無可忍了,把手中端著的一隻玻璃水杯摔到地板上,摔得粉碎,也大哭起來:“您不用說這樣的話,我這輩子都不嫁了,就做個老姑娘還不行嗎?”

母親見女兒哭起來,慌了神兒:“那桂芸,你半夜三更的作什麼妖?讓樓下聽到了還以為我們家怎麼著了呢!我說不讓你嫁了嗎?不過是提了點建議,你願意聽就聽,不願意聽就拉倒,就算我放屁。”

那桂芸抽泣著收拾了地板上的玻璃殘渣,頭也不抬地對母親說:“時候不早了,不說了,您睡吧!”

說罷,去衛生間洗了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開啟手機,見王學禮已經發來了七八條微信,第一條是告訴她自己已經安全到家了,接下來的內容是延續兩個人方才在樓下“桃李亭”裡說的悄悄話,卿卿我我,纏纏綿綿。

那桂芸關閉了手機電源,用被子蒙上頭又忍不住哭起來,直哭得江河嗚咽大海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