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鐘山預料之外的是,工作調轉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有事情需要解決,按照組織程式逐級上報,這個規矩鐘山當然懂。報社發榜的當天上午,鐘山就敲響了新聞部主任田春明辦公室的門,田春明和張磊兩人都在,好像正在議論什麼事情,見鐘山進門,都住了嘴,很明顯他們議論的事怕鐘山聽,或者與鐘山有關。

鐘山進門後便開門見山地說:“正好兩位主任都在,我來是彙報一件事,我報考了青山日報社,錄取了,請兩位領導跟臺裡領導說一下,近期我就要辦理調轉手續。”

張磊看田春明的臉,不語。

田春明說:“在咱臺幹得好好的,怎麼想到要走啊?”

鐘山說:“我還是更喜歡當文字記者,喜歡新聞稿變成鉛字的那種感覺。”

“那你當初怎麼到電視臺工作呢,直接到報社不就得了。”張磊插話說。

“因為那時候報社還沒有招人啊,我為了回青山工作,誤打誤撞進了電視臺。”見兩人面面相覷,鐘山又說,“電視臺確實也是個很好的單位,這半年多,承蒙兩位主任多方面關照,我覺得個人收穫很大,成長進步很快。將來無論走到哪裡,我都會記得這半年的工作經歷,記得你們二位對我的幫助。”

田春明笑了一下,旋即又把笑容收起,說:“你是鄒臺長欽點的名牌大學高材生,我當然沒有權放人,得跟臺長彙報。你就回去等著聽信兒吧。”

又過了三天,鐘山沒有得到任何迴音,這面電視臺裡的工作,不幹不是,多幹也不是,弄得鐘山成天坐臥不寧的,只得又去敲田主任辦公室的門。

見鐘山進來,田主任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你的事我忘了跟臺長說了,這樣吧,你回辦公室等著,我這就去找鄒臺長。”

鐘山回到辦公室,邊看當天的日報邊急切地等待著。過了差不多有一個小時,田春明才推門進來,說:“果然不出我所料,臺長不同意放你走,讓我問你對臺裡有什麼意見,或者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回身關上辦公室房門,又小聲說:“我跟臺長舉薦你了,再幹幾個月,頂多到年底,你工作滿一年了,考慮讓你接任工業組組長,臺長沒有反對,我理解是默許。都要提組長了,你還走啥呀,就在咱臺好好幹唄。”

提到組長,鐘山就想起了老閻,內心不免湧起傷感,心說:這個組長算個啥?不過是一張內部糧票,帶頭幹活的,張磊沒當過一天組長,不是也直接提了副主任嗎?想到這些,更堅定了離開電視臺的信心。說:“臺裡能接納我,對我已經是天高地厚,我能有啥意見,只是像上回跟你說的,我的理想是做一名文字記者。如果臺長不同意,我自己去找她。”

田主任有點不高興了,說:“你小子還真犟,報社哪裡趕得上咱臺好?單說那小破樓就沒法跟咱臺比,稿費也比咱這裡低一大塊,我包你去了就後悔。”說完就推門走了。

鐘山乘電梯下到六樓,敲601臺長辦公室的門,半天沒有敲開。心想臺長這一會兒就走了麼?再一想一定是老田撒謊,要麼是三天前就得到了臺長的旨意,要麼就是根本沒有問臺長。

第二天早晨7點半鐘,鐘山就來到臺裡,在601臺長辦公室門外邊等鄒臺長。等了大約一刻鐘的樣子,臺長來了,見鐘山站在門外,並不感到意外,將他讓到辦公室,讓在真皮沙發上坐下來,還用茶杯給他倒了杯開水,像對待一個外來客人。然後自己坐在茶几另一側的沙發上,說:“你的事,田春明都跟我說了,我也表達了意見,不希望你走。報社那邊廣撒英雄帖,我們這邊也求賢若渴呀!你是我們招來的,怎麼可以讓他們隨隨便便說挖走就挖走呢!我已經給孟總打電話表明了意見,他表示鬆口了,說聽從你自己的選擇。”

鐘山說:“我的選擇很明確,已經跟田主任說了,就是想實現自己當一名文字記者的職業理想。”

鄒臺長說:“既然你決心已下,強扭的瓜不甜,我也不強留你。你來臺裡,是你老父親的意見,我建議你還是回家再跟老局長商量商量,聽聽他的態度。”

鐘山說:“鄒臺長,我今年二十五歲了,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父親,我的事情完全可以自己作主,沒必要什麼事情都找家長吧。而且,我雖然從情感上來說尊重我的父親,但是並非對他一切立場觀點和所作所為都表示贊同。”

說這番話時,鐘山內心中湧現出的是13年前的舊事,鄒臺長大約也憶起了那段往事,嘆了口氣,說:“你既然態度這麼堅決,那麼這個字我就給你簽了。俗話說好聚好散,希望電視臺給你留下的是美好的印象。”

鐘山也覺得話說得有些過頭,應該往回拉一拉,就說:“謝謝鄒臺長如此寬宏大度,到報社後,我會好好工作,絕不會給咱們臺抹黑。”

晚上下班,鐘山回到父母家。兒子忽然回來,母親有些措手不及,忙下掛麵炸肉滷,又洗了水蘿蔔和小生菜兩樣蘸醬菜。母親忙活的工夫,鐘山進到父親的房間,坐到寫字檯前,看著父親的臉,低聲說:“我調報社的事定下來了。”

父親點起一支香菸,眼裡盯著放進菸缸裡還沒有燃盡的火柴桿,說:“這事兒小鄒來電話跟我說了”,見鐘山沒有下文,又說,“你現在也為人夫、為人父了,有句話我一直想跟你說,我跟小鄒,是純潔的同志友誼,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父親忽然冒出了這樣一番話,鐘山不知道該如何接茬。

父親又說:“不管在哪裡工作,我都希望你靠自己的實力和努力實現人生價值。爸爸這輩子是這樣做的,你們鄒臺長也是一樣。”

“我會的爸爸,放心吧。我不敢說一定能給您爭光,起碼不會給您臉上抹黑。”鐘山態度堅定地說。

“嗯,這樣就好。還有就是要做個好丈夫,好父親,事業和家庭,男人兩件大事,哪一個也不可以偏廢,否則人生就是不完整的。”父親繼續語重心長地說。

鐘山點頭表示贊同。

這時,母親在外面喊“山子飯好了”,父子兩個的談話也就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