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章 斡腹(中)(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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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服男子的身份很特殊。他名喚董居誼,曾為南朝宋國起居舍人,是中樞頗有前途的政治新星,後來累官任至四川制置使。
此君何以做到四川制置使,又為何會遠離四川,遠離南朝宋國的邊境,來到被夏國控制的鞏州與蒙古往來,其中頗有些起伏跌宕的故事,須得細細從頭說起。
當年世代坐鎮四川的吳氏將門首領吳曦叛宋,直接導致宋國三分之一的疆域易手。全賴隨***運官安丙等人斬殺吳曦一黨,恢復舊疆。安丙以此大功,獲授四川宣撫使,累遷資政殿大學士、四川制置大使兼知興元府等職,其後十載把持四川軍政。
三年前,中原新朝肇建,北方各地震動。金國的開封政權崩潰時,關中各地的金軍也同樣人心惶惶。而安丙不待請示朝廷,便派自己的心腹安蕃、何九齡等人率領重兵北上,意圖在這場混亂中分一杯羹。
可南宋的兵馬畢竟久疏戰陣,當週軍李霆所部和夏國的兵馬紛紛趕到,宋軍被迫退回。
兵馬退到沔州的時候,沔州都統制王大才攔截了這支軍隊,並當場誅殺了何九齡等七人,隨即上奏朝廷,指安丙擅自聚眾興兵,必有異志。
安丙其人,才能是有的,但嫉妒心甚強,為人也狠辣。他本人依靠平定吳曦之亂起家,卻對同樣平定吳曦之亂有功的楊巨源、李好義等將十分猜忌,先後謀害兩人。加之他用人有很強的地域傾向,一向對非川人執掌蜀中十分排擠。隨著時間推移,他的權利慾越來越強,到處安插心腹。在朝廷看來,儼然是去一吳曦,又來一吳曦。
另一方面,這幾年控制宋國中樞的史相一黨,因為得益於海貿帶來的鉅額利益,勢力膨脹極快。他們也有意把手伸進四川,用巴蜀地界諸多受國家俸給之地位,為政客酬庸之具。
因此既有藉口,朝廷立刻下詔,先任命安丙為同知樞密院事兼太子賓客。安丙領命離開川蜀不久,半路上又改任他為觀文殿學士、知潭州、湖南安撫使,將之牢牢按在了人生地不熟的潭州。
安丙既去,南朝宋國派來接替安丙擔任四川制置使的,便是此刻面對拖雷唯唯諾諾的華服中年人董居誼了。
董居誼其人,不算史黨的核心人物。某種程度上說,出任四川制置使,為朝廷和史相打壓四川地方上的文武勢力,清除吳氏、安氏將門餘孽,便是他要遞給史相的投名狀。
董居誼曾奉命出使金國,頗有眼光和膽色,下手更是猛烈。擔任四川制置使短短一年,他就大刀闊斧地裁撤了好些地方的駐軍,罷了好些軍將的職,還砍了好幾十顆桀驁不馴者的腦袋。當然,他也很老實不客氣地聚斂了大筆的金銀財貨。
透過一系列的手段,川蜀地方上的官職倒真的空出來不少。但瘋狂打壓本地勢力的結果,就是這位四川制置使大失人心,導致各地民變兵變不斷。
最嚴重一次,便是利州路軍士張福、莫簡不堪上司壓榨,憤然起兵。亂兵殺死了盤剝財賦的總領楊九鼎,剖開他的肚子,把金銀塞進去填滿。
當時董居誼身為本地軍政大員,身邊竟無得力的兵卒可調,只能狼狽逃竄,至今也沒能將兵變鎮壓下去。
在那艱難時節,是拖雷向他伸出了友誼之手。
自前年起,四川各地都有傳聞說,蒙古軍畏懼大周,轉而向西打通了從西域到天方諸國的交通。隨即陸續有畏兀兒等族的商旅經西夏和吐蕃諸部的地盤南下,在川邊展開貿易,又多半帶著的小隊蒙古人為其護衛。
董居誼要斂財,自然不會放過這些商旅。而壓榨商旅的同時他赫然發現,其中有一隊商旅的領頭人,竟然就是蒙古人的四王子拖雷。
其實很多大宋的官員,骨子裡都滲透了對北方強敵的畏懼,也將之看得很高。對契丹人和女
真人,都是如此,理論上,他們對新崛起的蒙韃也該如此。誰要說蒙古人的四王子淪落到做個商隊首領,董居誼決然不信。
不過最近幾年南北交流頻繁,南朝各地人等動不動聽說大周揮軍深入草原,在蒙韃的腹地撕扯血肉,所以很多人覺得,可能蒙古人就只是草原上旋生旋滅的的尋常部落,與契丹、女真不在同一個級別。
至於蒙古四王子拖雷被大周皇帝郭寧擒拿於萬軍之中的事蹟,有很多戲班子傳唱,就連川中也婦孺皆知。董居誼估摸著,這個四王子便是因此失了寵,只好自己想辦法找活路。
董居誼不是容易被矇蔽的廢物官員,他當即召見拖雷,細細詢問北方局勢,盤查拖雷來意。問過方知,這蒙古四王子精通漢家言語,還努力讀過幾本漢家的書。雖不至於文質彬彬,但與尋常的蒙古人大不相同。
說到蒙古軍被周軍殺得慘敗的事蹟,拖雷連聲苦笑,卻並不避諱。就連他自家成為郭寧俘虜,乃至他的父親、蒙古的成吉思汗被郭寧正面擊敗的過程,他也能心平氣和地坦然道出。
董居誼和拖雷談說幾次,曉得了許多北方的情報,由此便不把拖雷當做尋常蠻夷看待。因為利州路的北面正對著大周的京兆、鳳翔等軍鎮,承受著一定的軍事壓力,他還隱約與拖雷生出了點同仇敵愾的意思。
又因為拖雷還有一樣好處,便是賄賂的手面很大。一來二去,兩廂有了點交情。
去年初的時候,利州路軍士紛紛***,聚眾數千人,董居誼狼狽奔命,正撞上拖雷身在褒城,聞訊趕來幫忙。
拖雷的部下數量很少,但個個精擅弓馬,保護董居誼的安全自是綽綽有餘。
在一行人避難的路上,董居誼又結識了一個拖雷的漢人部下。
那人名叫郭寶玉,早年是金國的軍官,後來才被挾裹到草原的。他告訴董居誼說,蒙古人被逼得離開草原以後,雖然攻打西域各國,其實所得甚少,各部多有窮困的。許多精幹善戰的好漢,都不得不替人賣命,被驅使如牛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