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羊肉確實美味,皮的脆嫩、肉的鮮香和韭菜花的辛辣混在一處,再配上馬奶酒,別有風味。

沒吃喝幾口,外頭又有腳步,兩人一起抬頭,原來是展徽來了。

展徽的來路與劉二祖和方郭三都不相同。他是楊安兒的舊部,早年所謂鐵瓦敢戰軍的四個都將之一,與汲君立、國咬兒等人齊名。楊安兒建號稱王,試圖割據山東的時候,先派了方郭三去奪取東平府,又不放心方郭三,再令自家親將展徽去監視。

兩人因此不和,陸續火併了好幾次,直到楊安兒身死,劉二祖出來維持局面了才消停。

後來劉二祖出兵支援定海軍,東平府是大軍的必經之路,展徽也被裹進了軍中。他也有很多舊部親朋因功得到提拔,分散在大周軍隊體系各處。

大周成事極快,麾下將士結成一體的時間不長,山頭甚是繁多,還各自推出一些旗幟人物為自家代言。紅襖軍舊部的旗幟就是劉二祖了。

劉二祖這個大山頭底下,又根據職位和親近程度結成了一個個的小山頭。小山頭的首領可能彼此之間有些疙瘩,故而出了大事以後要討論什麼,還是以劉二祖的大山頭為平臺。

展徽得到訊息的時間,比方郭三更早,但因為住的離劉二祖遠些,到的慢了一步。

他早年曾被女真人當做楊安兒的軍師看待,可見性子也比方郭三細密。一邊大步入來,他一邊道:「時青一向腦子活絡,會撈好處,他出任臨潢府兵馬總管以後,我們這些人都湊了錢財和機靈人手,跟他去北疆發財。」

說到這裡,展徽返身把廳門關上,才繼續道:「其實這些錢財資本,投向南面的商行也可,投向海上的船隊也可,投向高麗,傍著尹昌也行。之所以投到北疆去,一時聽信了時青的言語,二是在捧咱們皇帝陛下的場。可是……」

展徽沉重的身軀壓得座椅嘎吱吱亂響,他看了看大口吃肉的方郭三,不屑地搖了搖頭。隨即轉向劉二祖:

「先前因為老尹折騰的事兒,大家都有點灰頭土臉,所以特意投了血本,以顯示遵從朝廷的大計。好嘛,現在朝廷的大計出了岔子,先蝕我們的本?」

這話說完,方郭三也苦了臉。

大周是武人政權,紅襖軍的舊部又是武人裡頭重要的一股,他們得到的待遇當然很好。只要是資歷夠了,或者功勳和軍職到了,都會得到某個商行的花紅。

底層士卒拿來作為旱澇保收的底氣,而到方郭三、展徽這種級別,一年兩三千貫是準有的,還不是劣錢。再加上手頭其它進項,一個個都是富翁。

平時盤算錢財多了,難免關心則亂。一聽北疆出了事,好幾人頓時想到自家投在臨潢府的家底完了。

隨著大周和南朝宋國在經濟上的合作加深,再加上海外貿易的盛行,大量銅錢湧入北方,享有政治特權的軍人貴族的財富在劇烈增長。這種增長又促使軍人貴族不停留在買田買地,而是把資本投入到工商業或者很能賺錢的牧業上。

比如紅襖軍的這幾個大首領,就大都把錢投在通州,靠時青擔任通州防禦使的權力,做些轉運的生意。

尹昌出事以後,皇帝對物資轉運盯得緊,而時青則改任了臨潢府兵馬都總管。

北疆自然也有生意可做,而且大周皇帝郭寧為了保障北疆防線的開銷,一直在鼓勵投資。眾人也就跟上。

那麼現在,剛把自身利益與北疆捆綁的這幾位,開始跳腳了。

跳腳很正常,臨潢府出事的訊息傳到中都以後,根本遮掩不住。不同版本的戰報都傳出來四五份了,跳腳的人到處都是。

大家是武人,又不是聖人,富貴兩字,都看得蠻重。所以各種震動、疑問和焦慮匯聚,他們會想著,臨潢府怎麼能出事?臨潢府怎麼會出事的?

臨潢府一旦出事,足見蒙古軍的攻堅能力得到了大大加強。那麼臨潢府以西,界壕沿線那麼些軍屯和民屯呢?毛氈場子和生藥鋪呢?倉庫、榷場和車行呢?還有臨潢府以東,與投靠大周的女真人合作搞起來的許多牧場呢?

都有危險!有***煩!

廳堂的大門忽然砰地一聲被人推開,石圭邁步入來。

石圭也出身泰山,但早年與楊安兒關係密切,楊安兒在磨旗山起兵的時候,石圭是最早接下楊安兒任命的數人之一。後來紅襖軍失敗,石圭所部的整編、改編磕磕絆絆。定海軍的制度又不會寬縱誰,結果導致他成了個空頭將軍,得到訊息也慢。

石圭滿臉的晦氣地衝進廳堂裡,嚷道:「老子他孃的只剩下錢了!這下連錢也要沒有了嗎……這仗打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