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八章 換人(下)(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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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昌說的一點沒錯。
崔忠獻默然不語,過了會兒才嘆道:“世道艱難,我非得如此不可。”
崔忠獻在高麗執政幾十年,明面上看,地位僅在一人之下而權勢足以一手遮天。但實際上,權臣有權臣的難處。
不同於郭寧這種憑藉強大武力持續擴張的權臣,崔忠獻起家靠的是政變而非擴張。政變以後控制的高麗國又狹小貧瘠,能瓜分的利益就這麼點,偏偏武臣們透過政變壓倒了王族和文班貴族之後,胃口卻越來越龐大。
崔忠獻依靠武臣的力量掌控高麗,因此必須滿足武臣的胃口,但他事實上又沒那麼多的利益可供瓜分,糊弄得久了,難免與部下離心離德。
這些年來,武臣們不斷崛起又不斷被推翻的原因就在這裡。
被一批對現狀不滿的武臣推舉為首領的崔忠獻,自己成了被人不滿的現狀,而反對者隔三差五出現,只不過崔忠獻的手段較之於失敗的前輩們更加狠辣,每次都能把反對者屠戮一空罷了。
但這種局面,不可能一直維持下去。
二十年來,隨著權臣和下屬的持續博弈,崔忠獻漸漸衰老,漸漸失去了直接掌控基層的精力,而心懷鬼胎的下屬們越來越能摸透崔忠獻的想法,越來越能偽裝忠誠。
等到崔忠獻某日忽然驚醒的時候,他身邊已經被這種人圍滿了。而且每一家的力量都膨脹到了相當的程度,盤根錯節地填滿了朝堂內外。崔忠獻沒法分辨出,誰是真的忠誠,誰是假的,可是太阿倒持的勢頭又越來越明顯。尤其是在契丹人入侵以後,崔忠獻名聲掃地,愈發加速了這個程序。
崔忠獻只能用最狠辣的手段來應對。
他知道自己的名聲敗壞,於是在外界連番數次地假作與長子崔瑀產生衝突,使得崔瑀隱約成為武臣們另起爐灶的希望所在。同時他又藉著某次風寒衰弱的機會撞作重病,在長達數月的時間裡,幾乎放任了對所有部下的控制。
如此一來,原本以忠心自詡的池允深、柳松節等人立刻撕下偽裝,大肆攬權。其他人露出狐狸尾巴的更不在少數。
崔忠獻則順水推舟,擺出一副昏聵不堪的樣子,鼓動這夥人緊鑼密鼓行動,把馬球大賽作為自己奪權上位的契機。
其實崔忠獻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毬庭以外,池允深的勢力雖然佔據優勢,但他們的胃口太大,必定會在毬庭內外遭到群起而攻。等到所有人死傷慘重,崔瑀正好亮出隱藏的家底收拾局面。
而在毬庭以外,忠於崔忠獻的力量佔據了大多數。池允深等人滿心以為能在毬庭內把敵對者一網打盡,自家的老巢卻要被人反掏了。
當該死的人死絕死透,一切底定。崔瑀繼承父親的權位,踏著死者的屍骨重新瓜分利益,整個興寧府政權自然就平穩交接,高麗國內部鐵板一塊,斷無外人可插手的可能。
一整場都置自身於險地,可見崔忠獻的大膽;一次清洗武臣中養得太肥的人,為後來者騰出利益空間,可見崔忠獻的狠辣。
若有人拿了好處,還質疑期間流淌的血泊,正好把始作俑者歸結給最早招攬契丹人的池允深等。若需進一步加強政權的穩定,則不妨號召部下們同仇敵愾,嚴懲手上沾血的契丹人,將之驅逐出三千里江山。
但崔忠獻唯獨沒想到,尹昌一行的到來引發了後繼走向徹底失控。
“這世道,誰容易啊……你看我好好的南京副留守當著,不也忽然倒黴,被扔到了高麗國來?”
尹昌感慨地響應了崔忠獻的感慨,正色道:“但我真不是來攪風攪雨的,貴國的內政,和我們全無關係,我們什麼都沒幹。”
他只不過如實地放出了一些資訊。
他告訴正在摩拳擦掌的各方,崔相沒有召見過來自中原的任何一位名醫,所以外人對其真實的身體狀況無能瞭解,懷疑崔相重病將死的傳聞有誤。
高麗國的局勢在崔忠獻二十年的壓制下,已經變得讓人窒息。如果高麗國還是原來那種極度封閉的狀況,或許窒息就窒息了,只要不曉得外界還有無須窒息的環境,所有人就能繼續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