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樸犀,他只帶了幾個僕役前來毬庭,擺出一副無論如何都不下場比賽的模樣,端坐在王晊的視線範圍內。但就在片刻前,他忽然吐血倒地死了,據說是中了暑……

王晊所能仰仗的人,就此全都斃命。

在高臺上懸掛著的垂簾後,王晊勉強維持著坐姿,惶恐地問道:“怎麼就死了人?往年的馬球賽事,也是這般激烈麼?是不是應該問問閣下?”

“閣下”是朝堂中人對崔忠獻專用的敬稱。王晊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稍稍抬眼看了看側面高臺上的某人身影,又立刻把視線收了回來。彷彿隔著那麼遠,也害怕被注意到。

他這惶恐姿態稚嫩得像個孩子,似乎演得有點用力過猛。王晊今年已經三十歲了,他自己也知道,演得不太好。

但他一時間想不到別的姿態,只記得自己被從江華島召回時,面對著身邊無數崔相的親信,就是這麼軟弱而慌亂。只盼這模樣被崔相的人看到,便相信國王始終是當年那個無助而無害的孩子。

早該預料到的!

想要奪權,哪有那麼容易!

過去二十多年來,那個倚靠著軟榻許久不動的枯瘦身影才是高麗國真正的主人。他一次次地擊潰自不量力的反抗者,碾碎了高麗國的政治傳統,踐踏了本該永不動搖的君臣倫常。這樣的人本該被千夫所指,被萬人斫作肉泥,可他從沒失敗過,哪怕到了垂死關頭,他還能眼看著敵人去死!

韓光衍、金慶孫和樸犀死了。接下去是誰?

難道是我??

王晊害怕得蜷縮了起來,在燥熱的陽光下瑟瑟發抖。

“陛下莫驚,球賽要彰顯武風,難免如此。”近侍恭謹地匍匐在地,大聲答了一句,隨即壓低嗓音:“陛下且等著,方才殺人的,難免要被他人所殺。”

“你是說……”

難道開城裡,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與崔相為敵的力量?王晊又驚又喜,好像即將溺死的人抓住了一塊舢板。

隨即他就聽到安靜了沒多久的球場再度呼嘯。方才殺死韓光衍、威風赫赫的金允侯第二次率隊出場。

金允侯自恃勇力過人,又驅策好馬,呼喝著猛衝向對面騎隊,便如猛虎入羊群一般,頓時將對方數十騎全都迫開。

然然騎隊奔行間,拳頭大小的馬球不知被誰揮起,正正砸在了金允侯的額頭上。馬球是用硬木製成,與額頭碰撞時砰然作響,簡直與飛來的石頭無異。

金允侯大喝一聲,腦袋朝外面一歪,好像整個人要倒栽下馬。他用手撐著馬鞍,勉強堅持了兩個回合,眼前依然金星亂冒。

混跡在騎隊中的蕭捏裡回望毬庭外圍,見崔瑀平靜地點頭,於是探手往懷裡掏出了短刀。

雖然煙塵翻滾,畢竟正午時分,鋒刃反射出的光芒一閃而過,有心人看得清楚。

毬庭對側,池允深大跳起來:“你們看好了!是崔瑀的人先動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