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四章 困獸(中)(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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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慌,這頭兩場比賽,都是安排好的。有的人要靠殺人贏得繼續比賽的權利,有人要靠被殺換取妻子兒女活命,不來這麼一出怎麼行?”
丁郎中悠然回答,隨即扯著陳自新的手臂,讓他眺望距離賽場不遠處的某座帷幄環繞之所。
“……轉過來轉過來,那裡被煙塵阻擋了,看這裡!也不知這家人裡的誰得罪了崔相,這時候非死不可,想來是族中旁支小宗的人物。該死的人死了,其他人便有了活路。你仔細分辨這群人的表情,除了幾個近親在哭,其他人是不是如釋重負?”
陳自新眯眼看了半晌,嘆了口氣:“就算如此,死的人實在太多。”
“多麼?”聽了這話,丁郎中愣了下:“這才剛開始!今日的馬球場上,怕不得死幾百人!你以為,我們幾個晚上出門,眼看那麼多貴族磨刀霍霍,都是為了什麼?”
“這……何至於此?那些人不都是崔忠獻的部下麼,他們也要……”陳自新比劃著身後帳幕環繞下的數十具屍體:“他們也要大殺特殺?”
“崔忠獻已經奄奄一息,死期就在這幾日了!他一向壓制長子,培植次子和諸多親信的勢力。這時候有資格、有心氣爭奪權位的,至少有七八家重臣;難免牽扯到爭奪中的,還有二十幾家。你猜,這數十家高門貴胄是老老實實地等到崔忠獻身死,再按部就班地瓜分權柄,還是抓住眼前這個彙集武力的最好機會,痛下殺手呢?”
陳自新是個一點就透的聰明人:“在馬球大賽上動手,或許會引起崔忠獻的不快,或許會遭到嚴懲。但崔忠獻快死了,他的威懾力已經在降低,而各種來路的野心家們若遲疑不動,必然被動手的人搶佔先機,在毬庭裡就有身死族滅的危險。所以,無論他們願意不願意,都得在這時候放手殺人!”
想到這裡,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崔忠獻臨死前,還能看著手底下心懷叵測之輩互相廝殺,死個盡絕,他若在活蹦亂跳時候,又該何等可怕?
如陳自新這等生於大宋的讀書人,常常覺得世上人傑薈萃於江左,連中原也不過武夫橫行,更不要說高麗這樣的撮爾小國了。現在看來,能統治三千里江山數十載的,怎會是等閒之輩呢?
與此同時,毬庭北面的高臺上,數十名侍從環繞中的高麗國王發出了無可奈何的嘆息聲。他垂下眉頭,頗顯英俊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一絲憂愁。
本代的高麗國王名曰王晊,其祖、父兩代三仁高麗國王,都是高麗武臣的傀儡。他本人少年時生活在高麗國流放犯人的江華島上,足足過了十四年貧苦百姓的日子,而到了其父王璹被崔忠獻召回開城,當上國王,他又被半強制地幽禁在別館,直到王璹病死,他繼任高麗國王,兩人再沒能見上一面。
繼位十年來,王晊對崔忠獻的恭順甚於任何一代高麗國王。他的父親王璹稱崔忠獻為“恩門相國”,以門生的身份視崔忠獻為座師。王晊則更進一步,數年前他曾授意群臣,賜崔忠獻王姓,以宗室前輩相待。
待到崔忠獻被大金的權臣郭寧冊封為高麗權國王,王晊甚至提出,賜崔相以王姓似乎不恭,不如索性崔相賜國王以崔姓,從今後我願為崔氏宗族一小輩。
這驚世駭俗的提議,在諸多宗室和貴胄的苦勸方止。饒是如此,王晊仍堅持授予崔忠獻便服張蓋出入宮禁的資格,見其傘蓋則躬身行禮。
以此看來,王晊是這幾代高麗國王裡最沒有權力慾,也最服膺崔相掌控的人。王晊自己也覺得,崔相對他,應當是放心的。
但現在他明白,崔相對他並不放心,只不過他的小打小鬧,本來不被崔相放在眼裡罷了。
崔相一旦有所舉措……不,崔相根本什麼都沒有做,只放開了對手下許多瘋狗的控制。王晊面臨的局勢,立刻就糟糕到了無可挽回。
馬球大賽剛一開始,就激烈得嚇人,而短短半個時辰裡結束的三場比賽,失敗方分別是暗中向王晊輸誠的三位大臣韓光衍、金慶孫和樸犀。
這其中,韓光衍和金慶孫兩人都是頗具將才的武人,樸犀則久在中樞,歷任中書門下省、刑部、御史臺等重要官職。王晊曾經想過,如果自己能趁著崔忠獻的死恢復權柄,不妨以這三人位自己的輔弼。
可這種想法已經和笑話無異。
韓光衍和金慶孫親自參加了馬球賽,然後在賽場上被對手揮動的球杆打死了。
韓光衍的馬上武藝,王晊親自見過,說能以一敵百都不為過。可他對上的,是崔相門下有名的勇士金允侯。那廝帶著一群凶神惡煞的契丹人,輕而易舉就殺死了韓光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