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海寇掀起的亂局可以消停,史相那邊,絕對不致為難。但此前謀劃我們商船的幕後之人,貴方必須得儘快找出來,這股勢力不除,我們斷然不能放心!」

「你說的儘快,是要多快?」

「開春以後,信風又起,生意萬萬不能耽擱。所以,最多一個月,一個月裡沒有結果的話……世伯,我們手裡其實也零零碎碎地抓了一些人,問了些口供,有那麼一點線索。到時候,大食海寇的野性子發作,當真去攻打軍州了,你們可別驚訝!」

這話什麼意思?難道這件事情,還關聯到沿海軍州的主官?誰這麼大膽?

章良朋心念急轉,卻又不願細問,只能衝著周客山隱約的威脅意思爆跳。

「你們敢!」他吼了一聲,怒氣衝衝地起身推門出去。走了兩步,他又折返回來,大聲喝道:「便是一個月了!一個月裡,宣繒那邊必定給出交待。你那些大食海寇,且都在海上

等著!」

「哈哈,那便聽世伯的。」周客山再度施禮。

章良朋陰著臉,大步出外。

接連過了幾個門洞、跨院,他的親隨紛紛跟上,見他臉色不善,慌忙都擺出生人勿近模樣。跨院裡時不時碰見上海行聘請的提舉、主管、勾當、客司等人,見著一行人氣勢洶洶,無不閃身避讓。

將至保安院的外圍,章良朋忽然「咦」了一聲,

他問道:「怎麼不從正門走?」

親隨看了看他的臉色,低聲道:「今日是十二月十五了,距離上次分紅,正好三個月。」

章良朋猛然站定,臉色冷峻。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舉步往這條廊道深處去。

廊道蜿蜒曲折,兩邊都是高牆。走了半盞茶時分,到一處偏門。

偏門後頭非常巧合地,正對著章良朋在蘭山島上置辦的別院。而偏門內的小小院落裡,按照每三個月一次的慣例,停著五輛前後相繼的馬車。

章良朋嘆了口氣。

在史相和北方展開海貿合作以後,具體負責海貿事宜的章良朋得到李雲和周客山的特意優待,不斷從上海行裡私下抽取好處分紅,規格是每三個月一萬貫。到現在,他已經拿了六次,六萬貫的錢財到手。

六萬貫不是小錢了,章良朋拿著這些錢,除了在麗水老家求田問舍,也投入到在臨安行在的賄賂和攀扯,竭力恢復兄長章良能在世時候的官場人脈。

他有把握,只消再投入幾萬貫,許多難處就能迎刃而解,待到某日回朝時,這些力量一齊發動,就能掙來一個更好的前途,甚至通向兄長曾經達到過的參政之位!

「海寇肆虐,商行損失巨大,該我的一萬貫卻分毫不少。周客山倒是有心了!」章良朋忍不住捋了捋鬚髯,微微頷首。

「咳咳……」邊上親隨低聲道:「周先生先前派人說了,這次給的,不止是商行運作的紅利一萬貫。還有部分,是大食海寇與各路海寇廝殺的繳獲,也有一萬貫。」

「這你也收?糊塗!」章良朋罵了一句。

他知道,自己只要收下這額外的一萬貫,大食海寇就必須是大食來的,活躍在大宋沿海的就必須是阿里巴巴而非史天倪。至少在他這裡,必須如此。史相爺不會從他章良朋嘴裡聽到任何的風聲。

其它各地官員或有猜出端倪的,要麼自家不願多事,要麼周客山另有擺平他們的辦法。而北人攥著刀子的手就這麼伸下來了,還是一隻不聽從大宋的招呼,獨行其是的手。

章良朋自然知道,這和原來兩家議定的內容,壓根不同。但在臨安行在那邊,在史相眼裡,卻又什麼都沒發生。

這樣好麼?我若隱瞞,豈不是有意欺瞞相爺?豈不是吃裡扒外……

章良朋猶豫了一瞬。

旁邊親隨心疼地道:「周先生的人說,大食海寇的繳獲,今後每三個月都有,每次都不會少於一萬貫!老爺,這老大一筆錢財,真不能收麼?」

每三個月都有?每次都不少於一萬貫?原來不是一錘子買賣,而是細水長流?

章良朋倒抽一口冷氣。他知道,身邊這幾個親隨或許已經提前落下好處了,所以格外見不得嘴裡的肉飛走。這群人,枉我素日教導他們人倫大義,依然這麼不識大體、貪得無厭!

可是……

屬於我的這塊肉,就在嘴邊了,我老人家到底吃不吃呢?

他繞著五輛馬車走了一圈,終於下定決心,緩緩道:「近來海寇為禍不輕,尤以大食海寇最數兇殘。浙東各路水軍都得整飭軍船、修明武備,以策萬全!」

海寇怎樣,水軍怎樣,和親隨們有什麼關係?

親隨們壓根沒聽懂,只知道自家老爺決定收下這筆好處了,於是人人愉悅,都道老爺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