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五章 虎皮(下)(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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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在臨安揭示自家身份,是在一個月前的事。
當時他在街邊的酒肆裡,說服史彌遠與定海軍合作,自搖搖欲墜的大金國攫取利益。而在那場會面之後,他就從丞相府裡的座上客,轉到鴻臚寺下屬主管往來國信所的控制之下。
有兩個館伴使、兩個管勾官寸步不離陪著,雖然每日禮數尊崇,待遇也優厚,但嚴密限制他的行動,一步都不能離開班荊館。
國信所名義上隸屬內侍省,其實近代以來,一應舉措都由樞密院次第審量施行。所以班荊館外的赤岸上,很快又搭了棚舍,李雲遠遠眺望,認得出入的人裡,有幾個熟悉的樞密院主事和令史。
說不定還有都承旨一級的大人物每日來督查。奈何李雲不能出外,看不太清,也沒法向身邊的人探聽來者是誰。
他住進班荊館沒幾天,或許周國公已然發動大軍,北方局勢天翻地覆。又或許,是有傾向宋國的商賈之流,帶回來一些北方重要官員的事蹟,使官員們聽說了李雲在東北內地的事蹟,曉得此君擅長的不止鼓唇弄舌,更是殺人不眨眼的好手。
於是官員們把本來就很嚴密的關防,又加了幾重。當日就緊急從殿前司調了個忠勇可靠的都頭,帶精卒百人分做兩班戒備,日夜環繞著班荊館巡邏不輟。連帶著館舍裡負責灑掃的人,也換成了精壯漢子,這夥人不像是士卒,或許是史相爺身邊的使臣。
這種既尊敬又極度警惕的姿態,保持了一個月。從前天開始,忽然間,殿前司的都頭走了,館舍裡灑掃的人重新換成了侍女,每天提供的酒餚也換成了李雲以賈似道身份出沒時,熟悉的泰和樓出品,說不定還是泰和樓的大廚當場做的。
再看這會兒候在館舍外的那麼多人,那麼大場面,國信所的前行、後行、孔目、貼司等官都排到第四排後頭了……
這是來迎接李雲觀看海濤、遊玩天竺寺的隊伍。
李雲南下之前,認真做過功課的,知道這是宋人在紹興和議時定下的館伴禮儀。後來孝宗皇帝繼位,頂著大金的反對的力圖削減禮儀流程,以顯示己方的尊嚴,以至於兩國為了看不看錢塘海濤、逛不逛天竺寺這種無聊之事,前後打了幾十回嘴仗。
這種一度被取消的禮儀再度恢復,而且如此隆重,只能代表一件事。那就是過去的一個月裡,北方的局勢已然翻天覆地,周國公郭寧已經拿下開封了!
我李雲身後的,豈止是一張充作大旗的虎皮?分明是怒吼生風的惡虎呀!
想到這裡,李雲的四方步踱得愈發沉穩,硬生生走出了氣度儼然的重臣風範。
這會兒出面接待他的官員,有好幾個是和他打過交道的。當日李雲以賈似道的身份在開封大肆撒錢,天天縱情酒色,很是吸引了一群人。現在,那群人裡的幾個,只能躬身行禮,偷偷把眼去覷。
覷了兩眼,難免回憶起當時拿著賈似道的銀錢開銷,何等痛快。而當時何等痛快,這會兒便有何等的嫉恨。
有人忍不住低聲罵道:“都怪宣繒、薛極那幫蠢貨,還有史寬之也是個傻的,全程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近幾年來,隨著史相的權威愈來愈聲,朝野的反彈也愈來愈厲害。普通士子當面對著史相門下眾位阿諛奉承,殷勤奔走,回頭就有事沒事痛罵那幾位,然後把矛頭指向史相本人。
反正就是拿出大道理來,痛斥權臣苟安,不為遠慮,坐視邊民凋敝而無以生聚,邊兵脆弱而無以教訓,徒然欺愚上下,以固己權。這已經成了某種習慣。
有意思的是,史相門下諸多後起之人,也樂意把怨氣怨言都引導向那幾位。一者,那幾位在史相門下得了富貴,自然須得為相爺分謗,二者,這幾個老朽顢頇之輩倒臺了,後起之人才有機會。可如果有人膽敢把髒水亂潑,史相門下的後起之人卻也惱怒。
聽得這群人胡言亂語,佇列最前方一名官員奮然回望,眼裡簡直要噴出火來。
說話之人認出,那人便是史相長子史寬之,旁邊還有史相的侄兒史嵩之等人在內,頓時嚇得滿頭大汗,不敢再說。
旁邊史嵩之低聲勸道:“這些人地位不到,見識就必然淺薄。這時候咱們莫要生事。”
史寬之狠狠地瞪了那人,將他的相貌和衣著打扮牢牢記住,才轉回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