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軍的將士們倒不覺得此舉過於苛嚴,只擔心都元帥府的善政變成了惡政,剩下其他的百姓不願盡力。結果兩三天後發現,有那些倒黴蛋作為反面教材,百姓們個個積極,用七成的人力幹出了十二成的成果,而軍府的月餉開銷反比原來少些。

唯一有點麻煩的,大概是胥鼎的名聲又變得差了些。

好在胥鼎父子二人,在大金朝裡一向是做實事的。做實事就難免得罪人,得罪人就要捱罵,就要頂奸臣的名頭,胥鼎早就習慣了。

此時胥鼎帶著自家的隨行隊伍,即將抵達直沽寨。今日的天氣愈發寒冷,哪怕頭頂著大太陽,也沒多少暖和的感覺。胥鼎早晨出發前,特地給下屬們安排了熱湯,他自己也喝了一大碗。可到這時候,肚子裡的熱氣已經散盡,近海的寒風就顯得格外凜冽了。

一行人經過的道路,是已經拓寬的一段,舊有路面上深達手肘的車輪印痕也都用碎石、黃土和石灰混合的材料填平了,車輛走起來很輕快。

路上此時猶有行人成群結隊。有的一看就知是商賈,也有附近種地的百姓,還有些人明顯地帶著沮喪和不滿,明顯是前頭工地被提前趕走的民伕。

胥鼎一路走一路對所經的工地嚴加管制,這會兒還沒夠得著直沽寨周邊,這些人可能是管理民伕的官吏聽說胥鼎要來,藉著胥鼎的名頭先趕走的。

民伕們走著走著,也看到了胥鼎一行人。他們的眼神很複雜,情緒更是五味雜陳,原本一個月有五百錢乃至六百五十錢的進賬,還吃穿不愁,一口氣幹到開春,能攢出家裡一張嘴一整年的吃用來。

這樣的好事,結果被他們自己鬧沒了。

有些人情緒沮喪,低頭走著,不說話,也有人不覺得自己是偷懶或者做錯了什麼,把責任都推到上頭,他們不敢指責郭寧,也不敢指責管理他們的那些官吏,明擺著,那些官吏都是從定海軍中退伍下來的老卒,一翻臉就真敢殺人的。

於是最後捱罵的又成了胥鼎,有些人一路走一路嗶嗶賴賴,說是奸臣胥鼎在郭元帥面前進了讒言,陷害忠良云云。

可憐胥鼎這會兒距離直沽寨還有十幾裡地,壓根沒有向各處工地伸手啊?就算到了直沽寨,他也得趕緊去拜見郭寧,一兩天裡哪有對付這些貨色的餘暇?

當下就有傔從梗著脖子叫道:“他們在罵你呢!老爺,俺們實在聽不下去!”

他們催馬過去喝罵,衝著幾個吃相難看的民伕亂揮鞭子,當場把他們打得哭爹叫娘。

胥鼎倒是真不在乎,他忍著笑把傔從叫回來。

這些人心裡有怨言,或者對或者不對,都得等到胥鼎抵達後慢慢地查問,眼下倒還真不知道其中曲折如何。

在胥鼎看來,定海軍從軍隊裡抽調組建出的吏員隊伍優點很明顯,那就是幹勁十足,也大體忠誠可靠。不過,政務和軍務不一樣,很多事情放在軍隊裡頭,只要一聲令下,辦得成升官發財,辦不成提頭來見;對著招募來的百姓,卻得細細地梳理章程,明確各個環節的職責,做出詳細的規定,否則難免事倍功半。

這些事情正好是胥鼎的擅長,也正是胥鼎打算展現給郭寧看的看家本領。

一行人又走了數里,便看到道路旁邊有蟻群般的民夫和阿里喜、輜兵隊伍在開工。一整片工地裡人影奔忙,還有人趕著驢車,沿著道路分發松明火把,看樣子準備搶一點傍晚的時間。

胥鼎勒停馬匹,在道旁凝神觀看了許久。

邊上一個幕僚問道:“丞相,這地方規模極大,看來甚是要緊?”

胥鼎點了點頭:“這地方,以後會是國子監。”

“什麼?”幕僚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