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郭寧眼下要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

這都元帥府正門的高牆,便如一座戲臺。皇帝和僕散端既然上了戲臺,就別下來了。成千上萬的眼睛看著,成千上萬的耳朵聽著,正好,看看你們這出戏,怎麼能演下去!

此時,皇帝正在拼命的掙扎。但他的手和腳都被左右從人控制著,那些人的力氣非常大,而且很有抓拿關節骨骼的經驗,以至於外人幾乎看不出皇帝掙扎的跡象,只覺得皇帝衝鋒在前,勇勐異常。

皇帝本來還在大叫。但有個簇擁在他身旁的人忽然身手,在他喉嚨下方用力一按,皇帝頓時就出聲不得,還不斷地乾嘔,乃至鼻涕眼淚橫流。

皇帝的見識不差,知道這是大牢裡獄卒控制死囚的手法,還有軍隊裡將帥的親信,常常用此來鉗制犯罪計程車卒。這手法落在自己身上,可實在讓人無法承受。

可惡!可惡!

當年皇帝以近侍局為工具,訪察議論君臣,監控群臣,又以勳官為餌,操縱武臣以固皇權,這才在胡沙虎謀逆之後,迅速恢復中樞運作。他在朝堂上的政治手腕、平衡之術,不次於大金國曆代先帝中任何一位,他也一向覺得,自己有撥亂反正之材、勵精圖治之志,更兼勤政憂民,中興之業可期。

可誰曉得,這天下越來越亂,越來越沒有規矩可言。朝堂上的政治手腕,就再也沒有一丁點的用處。那應付不了兇蠻殘暴的蒙古人,也控制不了本來的親信寵臣忽然成了野獸,更沒法應付現在身邊這幾個獄卒的手段!

逆子!奸臣!你們安敢如此?

皇帝在心裡把逆子和姦臣翻來覆去痛罵了千百遍,卻阻不住僕散端的手下們擁著他一熘煙地攀登雲梯,衝上都元帥府的牆頭,然後再繞過幾處交錯夾牆,準備往高牆的下方衝去,深入元帥府裡。

這過程的每個動作,皇帝都看在眼裡,他兩眼都血絲爆綻,喘氣也越來越粗了。

這些人分明是把我架在前頭,當成了盾牌!這些人就是要我死!

今晚皇帝本來好好地在寢宮休息,忽然被人劫持出外,起初他還有點驚喜,覺得是不是哪一路忠臣良將趕來救援。可到了現在,他已經全明白了。

是遂王!是完顏守緒那個逆子勾結了僕散端老兒!他們想要我死!只有我死了,那逆子才能在南京開封府重開棋局,而眼下,他們想要用我去喂郭寧那隻老虎哪!

我是皇帝!我的性命何等貴重,怎麼能被你們拿去送死?

我不想死啊!隨便怎麼樣都好,我不想死!

皇帝在心頭翻來覆去地大喊,又不得不在人群簇擁下往前。

就在他感到絕望的時候,忽然見到奔在佇列最前頭,身形轉入登城步道的一名女真甲士,被什麼東西勐然砸中了。甲士壯碩的軀體從步道下方騰空飛起,人在半空,便狂噴鮮血,死得不能再死。

緊隨其後的甲士則驚呼了一聲。所有人都聽得到,那驚呼聲從高處連綿到低處,然後代之以一聲悶響,像是雞蛋在石板上摔成粉碎。

再下個瞬間,數十名定海軍甲士人人高舉松明火把,潮水般湧上城頭。當頭一人,龍行虎步,提了一柄鐵骨朵,正是郭寧。

而郭寧戟指僕散端,大聲喝道:“呔!奸賊!快放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