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著他的契丹人和蒙古人頓時跳起。這些人不是定海軍計程車卒,手裡不準持有武器,拿著的馬鞭,短棒、杆子之類,這時候倒比刀槍好用些。

一個蒙古人將自己手裡的短馬鞭當作布魯用力投出。短馬鞭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正中一個漢兒青年的胸口。

那青年悶哼一聲,仰天就倒。

其餘的蒙古人也用馬鞭或者套馬的杆子亂打。他們的蒙古人面孔和凶神惡煞的模樣,正是漢兒奴隸們最害怕的,於是硬把漢民奔走的勢頭給壓了回去。

趙瑄忍不住罵了一聲,隨即調動兩隊騎兵包抄,把試圖亂跑的漢民兜進圈裡。另外又派了數十人衝進漢兒奴隸的隊伍,沿途大喊:“坐下!坐下!”

被短馬鞭打倒的青年費了好些力氣才坐起。他瘦骨嶙峋的胸口被馬鞭一砸,皮肉上橫七豎八的鞭打傷痕上頭又烏青了一大塊,稍稍用力就疼,

他本不至於如此亂來,但這幾天跋涉,實在是餓得太過,失去了理智;他本來也不至於如此脆弱,但在草原受蒙古人奴役許久,性命只剩半條,吃了馬鞭一砸就站不住腳。

青年姓盧,叫盧五四。他不是這兩年被擄掠到草原的,而是在泰和末年,因為無法忍受大金朝廷欺壓而逃亡到草原的漢民之一。因為讀過書,會算術,早年他還當過蒙古百戶的管家,至於最後怎就成了這副模樣,那就是個很長的故事了。

盧五四喘著氣,嗬嗬地吐了兩口。冷靜下來的他,想起了自己是跟隨蒙古貴人一同南下,向大金國的將軍投降。

大金國什麼時候出了這麼厲害的將軍,盧五四一點都不知道。那麼多殺人如麻的蒙古人,一個個都兇悍極了,他們怎麼會輸,盧五四更不明白。

但有一點,大金國的將軍通常是什麼作派,大金國的軍隊通常又是何等肆意妄為,他小時候曾經見過的。當下他扭頭向後,以為自己會看到殺戮和血光,看到人們哀嚎悲泣,看到敢亂動的人立即遭到嚴懲,死在路邊。

結果,居然沒有。

這隊金軍只大叫大嚷,威逼著所有人在原地停步。

盧五四喘著粗氣,看到了被藏在隊伍裡的婦人和小孩也沒事。隊伍深處時不時傳來慘叫聲,但那聲音一聽就知道,並非有人被殺,只不過有人反應太慢,被打了。

那沒事。在草原上做了那麼多年奴隸的人,早就習慣捱打了。

盧五四隨即又看見,在漢兒奴隸的人群裡走來走去的,有很多蒙古老爺。他瞬間回憶自己被打翻的情形,好像向他動手的也是個蒙古老爺!

蒙古人的兇殘是他看慣了的,這局面彷彿兩重噩夢合到了一起,讓他一下子就渾身出了汗,勐地發抖。

忽然有馬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勐地低頭趴在地上,聽騎兵們說笑。

一名騎兵冷哼兩聲:“石抹也先這廝膽子不小,趙指揮還沒下令呢,他就敢帶人動手!他自己,連帶著手下的蒙古人,都是俘虜!哪有他出頭的份?他還敢動手打漢兒呢!簡直找死!”

也有人勸道:“好在咱們帶著這批蒙古人來,否則怎麼辦?自己上麼?眼前這些都是可憐人,你葛青疏能下手去打?這裡頭萬一有哪位將爺的親卷,你擔得起?”

盧五四聽得有些迷湖,他一直趴著,覺得胸口越來越疼了,而且真的餓,渾身發冷。

眼看快要暈過去了,他又看見有幾名金軍甲士橫衝直撞地從人群裡出來,推搡著一個不斷掙扎的蒙古人。盧五四認得那個蒙古人,是千戶帳下負責養羊的一個火你赤。好像剛才就是他在呼喝,引得所有人下意識地衝向前去?

“找到了,就是這廝搗亂呢!”甲士連聲嚷道:“指揮使,咱們怎麼……”

被稱為指揮使的人在遠處應了一句,聲音不響亮,盧五四沒聽清楚。

甲士們倒是聽清楚了,於是把這個蒙古人壓得跪在地上。叫做葛青疏的騎兵約莫心裡有氣,他大叫道:“我來!”

盧五四把臉貼在地面上,看著葛青疏大步走到那個蒙古人身側。他勐然拔刀一揮,鮮血便從蒙古人斷裂的脖頸噴射出來。

負責按住蒙古人的兩個士卒敏捷地跳開,口中抱怨:“姓葛的,你動手之前倒是說一聲啊!”

蒙古人的屍體在地面抽搐著,血液奔湧,帶著強烈的腥氣。

但盧五四同時也聞到不遠處雜糧被合水煮熟的香味。這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該深呼吸,還是該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