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分崩(中)(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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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俘虜們本來正在往城外的一處水塘走,好多人把沾滿鹽漬的老羊皮襖子脫了下來,或者除下厚重的裹腳布,想要在酷熱和高強度體力勞動的折磨下獲得一點點的舒適。
但縉山城驟然警戒的情形,把他們都驚動了。
他們勐然止步,眼神凝重地打量著眼前的城池。
城牆上有將士聚集,用絞車把狼牙拍立起;城門後頭則推出了塞門用的刀車;而原本散在城外的幾處小營地裡,輔兵們套馬套車,忙著往城裡去。
隨即他們又看到一隊隊計程車卒從內城出來,把一捆捆的箭失搬上城頭幾座特別高大的箭樓;把備用的刀、矛等武器間隔著架在城頭馬面之後;待軍械分配過了,又有士卒喊著號子,把沉重的木牆推動,在城頭上形成錯落的隔斷。
蒙古人數次南下,對中原的守城路數已經有些瞭解。他們所見的防禦設施並沒什麼新意。關鍵在人。
哪怕忙亂備戰,這些將士們的精氣神都在,蒙古人從他們的眼裡沒看到慌張。這與先前攻大金國任何一座城池時,所見的情形都不一樣。而這樣的城池必定如鋼鐵澆鑄那般,不可動搖。
好在這個嶄新的強大政權,現在也同時統治著所有的蒙古俘虜。蒙古人有著勃勃生機和野性,也有著代代傳承下來的慕強習慣。強者自然尊貴,而弱者便如在場的俘虜們,沒有地位和尊嚴,就連性命都維繫於強者之手。
因為這個習慣,許多人就這麼怔怔地看著定海軍將士井然有序的姿態,開始流露出羨慕的眼神。
隨即就聽見石抹也先在城門邊上大喊:“都過來幹活!發什麼愣!”
蒙古人們立即往回跑。
接下去的五天裡,他們全力展現了自家的勤懇,連續清理了縉山城裡多處廢墟,在廢墟里發現的屍體,也都由他們往城外搬運、焚化。
在艱苦勞動的同時,他們又不斷聽到有哨騎折返,稟報軍情。
偶爾有將士談論的隻言片語落入他們耳中,起初說是若干蒙古千戶南下,讓某幾名俘虜心中一動。接著他們就聽說,南下的蒙古哨騎與定海軍的遊騎撞上,某幾騎意圖挑釁,被當場格殺。
到第五天,城裡的將士雖然還高度戒備,卻人人面帶喜色,皆因趙、仇兩位節度各自舉兵,三面合圍的局勢已成。那幾個蒙古千戶也已經按照承諾,把本部的奴隸驅趕在前部,以供接收了。
俘虜們不禁面面相覷。
這才隔了多久?我們這夥人雖說被俘,好歹是廝殺過的!草原上亂到了這程度,以至於有千戶規模的部落直接投降,部民被殺都不敢還手的麼?成吉思汗難道就控制不住局面?
這種事情,在半年前絕不可能發生!
由此看來,兩家的強弱之勢,真的就轉變得如此之快!
次日凌晨,石抹也先帶著他的契丹隨從,騎著一匹矮馬,立在蒙古人的佇列間:“可以了,多魯倫、達瓦齊你們兩個,帶著本部出來,隨我前去迎接吧。沿途趕牛趕車,都給我打起精神!”
被跳出的兩隊蒙古人,便是最近格外殷勤努力的。兩個隊長連聲道:“是,是。”
縉山城裡的步騎隊伍保持著謹慎,只出城十五里,靠著百眼泉溼地佈陣。看著一隊黑壓壓的人影慢慢接近。
將士們很快發現,對面只有很少的蒙古人,大部分都是面容枯藁,神情異常悲慘的漢兒奴隸。他們聚攏成黑壓壓的一團又一團,亂糟糟地走著,每一團大概兩三百人,前後相繼,蜿蜒如長龍。
從野狐嶺那一片到縉山,步行要走四百里以上,其中還有很多山路。這些漢兒奴隸被蒙古人挾裹著行動,每天至少要走四十里以上,幾乎很少得到休息,吃的東西也粗劣且少。
於是所有人看起來,都是面頰凸起,灰泥滿身,一副好像隨時會倒伏的樣子。有些人走著走著,腳印明顯地帶著血跡,也有人根本就是匍匐在同伴的肩背上,被勉強帶著走。
定海軍的中層軍官們,多半都有家人沒於北疆,大部分都是在蒙古入侵的時候直接被屠殺了,也有一些在戰亂中失去聯絡的。雖然時隔數載,不少軍官隱約有一點希望,覺得他們或許是被蒙古人擄做了奴隸,或許上蒼保佑,某一天還能再見。
所以眼看著這些漢兒的慘狀,趙瑄喝令輔兵們趕緊起灶,煮些熱水稀粥。
將士們對著明顯是自家同族的奴隸們,也稍稍放心些。除了半數警戒計程車卒以外,其他人都陸續盤腿坐下,把武器放在手邊伸手可及的地方,看著他們漸漸接近。
誰也沒想到,漢兒奴隸們聞到了燒煮食物的味道,忽然就變得狂躁了。也不知是誰在人群裡呼喝幾聲,好幾百人忽然加快腳步,勐地往前奔跑,想要比別人先一步搶到吃的喝的,連帶著後頭隊伍也亂了起來。
那可是好幾千人!他們這樣亂跑,軍陣都要被沖垮了!這些人互相踩踏,也是要出大亂子的!
將士們心裡明白,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反倒是石抹也先勐跳了起來,厲聲喝道:“打!把他們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