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敢死(下)(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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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寧漫不經心地瞥了倪一一眼。
或許是因為廝殺過於勐烈,以至於兩眼血絲明顯,有點駭人,倪一勐地低頭,不敢與郭寧對視。
倪一這兩年始終跟在郭寧身邊,耳濡目染之下,長進了不少。他雖然全程都舉著旗幟縱馬狂奔,眼看著自家主將大殺四方,但沒有被眼前的上風衝昏頭腦。
他對局勢的判斷沒錯。
郭寧現在的位置不止是有點深,甚至可以說,看似威風煊赫,實則危在旦夕。
郭寧所部的總兵力,約在一萬四千不到。其中仇會洛的本部和一批輔兵,帶著大部分的車輛輜重為後隊。
按董進的稟報,後隊已經被蒙古人糾纏住了,那應該是半刻之前的情況。仇會洛所部必然以車輛為憑藉,勉強在河灘上堅持,但他們堅持不了多久。以蒙古騎兵的威力,對付處在行軍狀態的輜重部隊,勢如摧枯拉朽。現在的局面只有更危險。
何況郭寧還反覆要求各部全力向前,絕不他顧。將士們一邊防備蒙古軍奇襲,一邊強行軍三天,本來就很疲勞和緊張,待到眼看著己方同伴不斷死傷而目視範圍內又絕少支援,士氣崩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人心如此,就算是精兵也難避免,不會因為郭寧的威望高些,就有什麼本質的變化。
待到這批零散堅持的兵馬被沖垮吃掉,蒙古人又會銜尾追擊,彷彿本來橫掃的臂膀稍稍收回。那時候,就輪到仇會洛麾下繼續向前的那部分將士倒黴。
與此同時,汪世顯所在的中軍一面頂著側翼的蒙古人,一面還要向前。郭寧看到蒙古人的箭失幾乎如暴雨般向中軍傾瀉。他看到了汪世顯的將旗彷彿怒海中起伏的船帆,勐烈的搖晃著,堅持向前。
將士們不斷向前的過程,也是被敵騎不斷撕裂、切割的過程,是將士們不斷血灑戰場,一個接一個,一批接一批犧牲的過程。
汪世顯在治軍上頭是有一手的,他平日裡好脾氣,關鍵時刻比仇會洛狠的下心,所以堅持的時間會更長,補充到前隊的兵力也會多些。
郭寧估計,從現在算起,到半刻之後,能有三四千人能夠填充到前隊,就已經很不錯。匯合前隊郭寧直屬的步卒三千,騎兵一千,總共也不過全軍的半數。其餘的將士,全都被蒙古人的騎兵亂戰挾裹或者沖垮了。
定海軍是郭寧一手組建起的部隊,其骨幹將士無一不是堅韌耐戰之輩,尋常士卒也都訓練有素,士氣高昂。但他們一旦落入蒙古人擅長的戰鬥節奏,結果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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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千載以來最強悍的草原民族和征服者,蒙古騎兵的力量就是如此可畏可怖。
在這種局面下,郭寧所部的勐烈突擊能維持多久?
此前定海軍的鐵浮圖騎兵先後兩次突襲蒙古人,取得巨大戰果。但那兩次突襲,定海軍都是以有備制無備,又選擇了適合己方威力發揮的戰場。
現在卻正相反,一切有利條件明擺著都在蒙古人那一邊!
郭寧還能衝鋒多久?這樣的衝鋒又能起到什麼樣的作用,何益於不斷崩潰的中軍、後軍?
僅以眼前的局面來看,蒙古軍的大隊騎兵遲早會圍裹上來,他們一到,將士們搏命投擲鐵火砲贏來的主動局面,就會陡然翻覆。
己方興高采烈圍殺落單蒙古人的步卒們將從獵人變成獵物,而在戰場上往來衝突的定海軍騎兵對上數倍的敵人,自然也就無法騰挪了。
能夠看出這一點,倪一的眼光很不差,至少抵得過一個尋常中尉或者鈐轄。讓郭寧高興的是,定海軍中有的是經驗豐富的軍官,只在己方向前衝鋒的這一股,看出局勢及及可危的軍官沒有一百,也有五十。
但目前為止,沒有人動搖,沒有人猶豫,所有人都在努力廝殺。他們敢死,敢戰,敢於不顧一切地向前,因為他們相信郭寧的指揮必定有道理,所有人跟著軍旗所向,一定能贏。
就在郭寧身邊,許多蒙古人已經從爆炸的衝擊中擺脫出來,開始呼喝著聚集小隊,向身邊的定海軍將士砍殺。他們的馬上身手個個傑出,戰術也嫻熟異常,彼此的騎戰配合也更好。
箭失在空中飛過的聲音,還有令人牙酸的的兵器捅在鎧甲上的金屬摩擦聲變得密集起來了。郭寧勒馬的時候,有兩三百名騎兵聚集到他的軍旗之下,成了戰場上顯眼的目標。
蒙古人一時沒聚集到足夠規模,好些人又見著郭寧彷彿煞星,故而不敢上來衝撞。混亂的戰場上,繞著騎兵們出現了一片空曠。也有蒙古人隔著很遠連連放箭,箭失划著弧線落下來,落在將士們的身上或者馬匹的身上,引起人的悶哼或者馬的嘶鳴。
幾支箭失從郭寧的腦門上方掠過,在他身後的軍旗上嘶啦啦劃開了口子。倪一惱怒地咒罵了幾聲,壯膽又問:“宣使,咱們怎麼辦?”
郭寧正眺望戰場南面,他擺了擺手,示意倪一稍等。
戰場本身非常開闊,這是最適合騎兵縱橫馳騁之地。但郭寧已經身在戰場的南部邊緣,再過去一里多或者兩三里,就是三角澱了。這個大塘泊,是早年南朝宋人在河北動用人力,把原有湖泊河道打通、擴張的結果。
與郭寧熟悉的五官澱、邊吳澱一樣,枯水期和豐水期的水域面積相差甚大,所以水面核心區以外有大量沼澤和淤泥灘,也遍佈蘆葦、灌木。
此時大批蒙古騎兵正從三角澱裡不斷出來,橫截在郭寧前方。他們的隊伍比通常的騎兵作戰狀態要緊湊些,三五十人一群,密密匝匝地阻斷了郭寧的視線。那些蒙古人口中發出怪叫,揮舞著手中的兵器,彷彿蓄積著聲勢,隨時將會衝殺過來,將所有敵人全都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