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發配(中)(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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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侍從提前稟報郭寧,聞聽這訊息,正在批閱文書的郭寧隨手拋開紙筆,大步出外。
那通報的侍從吃了一驚,不敢攔阻,只急匆匆跟在郭寧身後。
這幾天裡,郭寧的臉色一直透著陰沉,哪怕是親近的侍從們也有些畏懼……便是因為眼前這樁爛事。
十餘日前,登州黃縣一帶,忽然有地方百姓暴亂,擁戴一個喚作曲貴的農人與官府衝突,因為有相當規模的蔭戶被挾裹在內,軍戶措手不及,士卒的家卷死傷不少,甚至地方戍衛部隊也猝不及防,很吃了點小虧。
負責駐紮登州的都指揮使馬豹立即調兵鎮壓,花了兩天時間,殺了曲貴為首的三五十人,又抓捕了一批脅從百姓,這才把暴亂壓了下去。
登州這邊隨即行文軍府告捷。
如今這世道,官、民之間的關係宛如冰炭,百姓暴亂什麼的,算不得什麼大事。何況郭寧終究是個外來戶,他立足登來三州,又引入了山東各地的許多流民,故而地方上的難免矛盾衝突。郭寧再怎麼軟硬兼施,地方上的官員再怎麼盡力,很難做到一碗水端平,人人心服。
軍府上下都明白,隨著制度的貫徹,百姓之間,軍戶和蔭戶之間的矛盾,是時有發生的,這需要一個磨合的過程。
所以,馬豹並沒有將這當回事,他那份文書發到軍府,是來報捷的。
因為郭寧決意“高築牆,廣積糧”,近期將士們並沒有可見的大仗要打,那麼撈一點小小的軍功,也算是聊勝於無。
可是在軍府看來,黃縣有鹽場,又緊鄰登州蓬來的港口,同時還是登來三州沿海道路的畢竟之所。此地暴亂,非同小可。郭寧對此非常重視,所以才有了此前勒令各處隘口哨所嚴加防範的軍令,又專門派了徐瑨前去查問究竟。
這一去,便查出了一樁貪腐桉子。
登州地方上的官員和富戶與郭寧派遣到登州的屯田軍軍官,本來不是一路。可他們竟然聯手為非作歹,一方面刻意壓低給蔭戶們的田地數量,而將多餘的田地佔為己有;另一方面則將不少流民直接納為自家的佃戶或者農奴。
在三四個月的時間裡,他們採用這種手段私分了上萬畝的土地,上百戶的流民,甚至就連軍府抽調來分給蔭戶的過冬糧食和耕牛,也被他們私吞了不少。
他們做這事情的時候,利慾薰心,膽子大得嚇人。而被安置在此的流民百姓大都是兵災以後僥倖餘生,竟不敢稍作反抗,
就算百姓中較有威望之人提出質疑,也被這些地方上管軍管民的官員、有錢有勢的富戶一起壓了下去。
直到這陣子春耕結束,軍府開始調遣政務司和錄事司的吏員推排軍民戶等,預備賙濟貧戶,這些人才發覺恐怕瞞不過去。
他們也算有膽量,確信遲早要被察到以後,索性就迫使相關的百姓暴動,然後出兵繳殺,乘機將相關的知情之人、不滿之人殺了個一乾二淨。
這情形傳到郭寧耳中,郭寧暴跳如雷。
自古以來,官員貪婪很難避免,地方豪民與官員勾結,將地方百姓視若俎上魚肉,更是常見。郭寧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在他看來,貪官汙吏就算沒辦法根治,但冒頭一批便殺一批,總能起點效果。
先前他清洗來州豪強,和不服從的地方官員時,便大刀闊斧、全不顧忌。後來治理地方,也多以隨他出生入死許久的河北潰兵為骨幹,首先推行軍戶屯田,藉以架空原來的官署。
結果呢?
這才多久?屯田軍的軍官也出了問題?這才過了幾個月安穩日子,就忘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艱難,忘了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辛苦,轉而與那些魚肉百姓之人站在一起了?
郭寧本待親自馳往黃縣處置此事,被群下苦勸方止。
當日他又取了隨身金刀為憑,讓趙決持刀疾馳到黃縣,先代自己痛斥徐瑨這個錄事司的參軍沒有發揮耳目之責,竟然讓底下的豺狼碩鼠猖獗至此,然後由趙決和徐瑨兩人攜手查辦,務必將這批混蛋盡數擒拿。
抓住一個,審問清楚了,便無須再走什麼文書流轉的程式,立即斬首。
郭寧之所以如此暴怒,是因為這種局面,正是定海軍眼下最忌憚的。
乘著紅襖軍和金軍死斗的這段時間,郭寧希望定海軍以軍戶制度來紮根本地,深培實力,在下一次投入戰場的時候,能依靠如臂使指的層層管控,發揮出軍民一體的全部力量。
但地方富戶和官員互相勾結,卻實實在在地挖了定海軍的牆角,掘了郭寧的根基,這種情形一旦蔓延,將使整個軍戶制度從建立的開始就陷入腐化!
而定海軍的政權,也從一開始,就成了官紳豪民勾結一體,殘害百姓的政權!
這樣一個政權,建立的意義何在?
這樣一個政權,又何來壓倒蒙古,重塑未來的可能?